第一百六十一章 似曾相识
        人总要有弱点，而我说的这些话，其目的不外是在向人透露出这么个信息：此人贪恋权势。虽然这个目的能否达到仍未可知，不过凡事都需未雨绸缪不是么？

        装作一副心思被人看穿的模样，我轻声道：“皇上，近日有人自西洋引进一种名为蒸汽机的玩意，此物动力强劲，微臣窃以为或能达到皇上您的要求。”人心无敌。在苏州政令激励生产的通告下，本着逐利的心思，申半城为首的大商家们不遗余力地想着扩大生产规模，以适应日趋庞大的外番需求。海路一通，好处良多。以往一些偷偷摸摸才运进来的东西这下子可光明正大的送进来，蒸汽机亦正是其中一种。

        “蒸汽机，这是什么东西？”想到自己的努力有了前进的方向，朱祁镇一下来了精神。好在申晓引进这个机器的时候我出于兴趣特意地了解了一些情况，不然还真是应付不了朱祁镇狂热的求知心。

        蒸汽机的原理我也知之不详，不过这种名为机器的东西确实是我所知动力最大的物品，若是连它也达不到朱祁镇的要求，那我也是无法可想。而且这东西也颇为复杂，朱祁镇想要弄清楚也不容易，至于能不能成事，反正现在朱祁镇也没有头路，就算搪塞的事也要做一回了！

        提到自己最感兴趣的机关之学，朱祁镇先前对怜素香和司徒雷之间所谓的决战紫禁城也忘得一干二净。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之后，就转身命令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取来笔墨，竟是要立马就传旨令钟况把苏州城的蒸汽机送上京来。

        “皇上，这等微末小事，也不用下旨这么费事。”我轻轻地点醒有点高兴过头的朱祁镇：“微臣现在可是两江总督，钟况那边，就由臣下遣人去通知他就可以了。”

        “还是爱卿考虑周全。”下道圣旨也不是提笔就两下就完事，加盖印鉴之类的事还不少，朱祁镇也觉还是由我的法子来得快且省事，当下点头应是。

        我可不是想着要为朱祁镇省时省心。只是朱祁镇是一国之君，名义上最大的头，行事自然是兴之所致，百无禁忌，不过我只是个新晋小官。虽然对外看起来声名显赫，也算得上封疆大吏，但实际上位不及九卿，权不至三公，朝中根基又薄，当然不敢任由朱祁镇胡来。

        当今圣上沉迷身外之物，不务正业已经不是秘密。而我现在做的事，正是说书人口中奸佞小人最拿手的——也就是溜须拍马，怂恿皇帝把不务正业的事业无限扩大化。历朝历代，皇帝身边都缺不了两种人，一曰忠，一曰奸。

        如果朱祁镇迷恋身外之物一如商纣宠爱妲妃那样忘乎所以的话，我也不会有诸多顾忌，偏生朱祁镇对朱家江山还有几分忠诚之心，对待大事时也就存了几分理智之心，正因为这样，我现在的处境虽乍看似前程似锦，但也可算得上危机四伏。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当然会引来朝中官员的非议，而当朝不乏忠勇之士，加上之前我的升迁速度也足以让人心存嫉妒，要是他们联合起来，联名弹劾我，只怕朱祁镇也有心包庇，但为安百官之心，也少不得会降罪于我。这可就悖离我的初衷了。

        更何况长期不务正事，朱祁镇皇帝的名头虽响，但也可称得上大权旁落了，很多时候，即便是他抬出皇帝的名号来，也未见得起作用。若不是这样，大明朝也不会弄得象今天这样，有了遍布天下的锦衣卫，还能让吴天德他们组合成一个足以颠覆朝廷的组织来。

        又跟朱祁镇闲聊了几句，我借口病后体弱告退出来。旁人想要跟皇帝一起亲近的机会不可得，我却生怕跟朱祁镇在一起，他总是没完没了的提些古怪的问题，我可不是神，万试万灵，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自然清楚得紧。

        也是仗着朱祁镇的青睐，若不然生病明明就是借口，现在被识破了却还是以此为幌子，那还不被朱祁镇喝令拿下午门了。

        与初入皇宫那次一样，送我出来的仍是付宏这个小黄门，身上的衣着无声的述说了这年来他并没有什么长进，仍是普通的小黄门一个。比起上次有所不同的是，那回在我面前，他总是一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模样，现在则表现得卑下奴媚之状，极尽讨好的意味。想想前次来的时候都没看到喜公公，这次前来，他却已经成了朱祁镇身边的红人，若是现在送出来的是他，我的待遇只怕也会一如以前，只是换了个人罢了。想起这些来，不由暗叹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说得很呀！

        从御花园出来，还未及行至金水桥，眼角突地发现一道陌生而却又让我觉得熟悉的身影。

        人影一闪而逝，没入远处一个檐墙。

        “咦！”这人是谁呢？

        我心里犯疑：“皇宫我也只来了两三次，除了朱祁镇身边付宏等几个有限的人外，可以说并无让我眼熟的人，现在怎么会有个让我生出如此奇怪感觉的人来？”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是我得以短短十数年读完风雨楼内所有书籍的原因，而我记忆力之强，还远不止此。但凡我见的人，只要入我之眼，只要有心，就会被我牢记。此等特异之处，也是出得风雨楼后我才知晓的。这也是之前在风雨楼没有机会实践的机会。——横来竖去偌大的宅子就五个人，不用这等骇人听闻的特异，寻常人日子久了，也能做到把身边的熟悉的人辩得一清二楚。

        直到送出宫门，付宏的话一直都没有停，但我正在苦苦思索之前那道身影，对他的话也只是嗯唔以对，敷衍以对。

        “少爷，碰到什么烦心事了？”自从被百晓生道破身份后，雨晴对我的称呼也不若之前那般谨慎，即使两人独处时也以大人相称，而是恢复到以前的称呼，而这件事放在旁人眼中，却坐实了雨晴从了我的事实，这可是我与雨晴没有想到的。

        “没事。”不想让雨晴心忧，我轻轻笑着，想到朱祁镇对我信服所带来的诸多好处，心情大好：“只是碰到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人罢了！”我并没有跟雨晴说实话，说起来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但要每个人都费心尽力的把他记下来，不单费神，也没有那个必要，所以说宫里的那人定然是引起过我的注意的人，也只有这样，我才会对他有熟悉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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