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法西塔终于顺利解决了那桩难事。虽然他在过程中损失了一个完整无缺的好麻袋，但他挣到的钱足以买上一个全新、更好的流浪专用麻袋。那天早上十点，他从睡梦中醒来，精神不错，于是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厚重的发动机逐层拆卸下来，就像剥洋葱一样，把它分解成一片又一片，把它值钱的部分逐一拖到最近的废品店当卖。于是他的工作开始了，之前，他又吃了两块苏打饼干，跑到沟里喝了几口泉水。

  他的工具，仍是那块刨土用的石片，他把它握在手中，奋力击打发动机身上的任何缝隙，发出乒铃乓啷的响声，他确实不怕砸坏什么，他只在乎构成这台机械的材质的价格，也许敲下来一块铜片，也许剥下一块一文不值的锈废铁。他完全不按照其原本的纹络作分解，只是用力击打罢了。偶尔有一辆车在马路旁停下，把好奇的脑袋伸出来，观看一个正施予暴行的人。观察者真是一批清闲的人！他们把手搭在车窗边沿，有时候点起一支烟，痛快地吸上几口，一边观看精神病患的表演。但就算他的阅历多么丰富，在汽车行业沉沉浮浮了多少年，都不会理解眼前这个衣不蔽体、陷入狂热的人。他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法西塔看，有时还把头摇了摇，直到夹在两指之间的香烟燃烧殆尽为止，才又用力关紧车门，踩离合，挂一档，夹紧尾巴，放下手刹，松开离合，猛踩油门，一台巅峰状态的发动机轰鸣起来。这位恰逢路过的看客再次得意洋洋，弄得跟什么似的。他没弄清楚，法西塔才是汽车工业中真实的一环，他像一簇微生物一样分解着此等工业的残骸，又像一只正大口咀嚼腐尸的科莫多巨蜴──既能满足自己的食欲，又能为自然界清理废渣。他又花了五个小时，终于把发动机大卸八块，其中最令法西塔看好的，是从内部揪出，用尖石切割出来的一团暗黄色铜丝──它大概是真正的、纯度极高的铜锌制品，它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被腐蚀的迹象。他把这团沉甸甸的金属丝藏了起来，打算到最后才作处理，先把不值钱的部分分批装进麻袋中，拖到废品站当卖再说。

  他花了刚好一个小时，把第一麻袋破铜烂铁拖拽至最近的一个废品收购站，这时刚好是下午四点十五分，老板竟然还在睡觉，他躺在破破烂烂的铁皮屋里，睡得十分香甜。法西塔把麻袋放在门前，进去叫醒了他。老板的嘴角上挂着几颗从胃里溢出的金黄色饭粒，他是头精明的肥猪，圆滚滚的脑袋竟跟挺起的肚子一般大；胸前坠着两只裸露的“肉球”比女人的**还要大五倍；他只穿了一条肉色短裤，说起话来口齿不清，连自己的家乡话也说不好，更不会说官方话，他除了收废品，就是吃猪食、睡大觉。但他还是比法西塔强多了，他通过一千种不正当的手段，成了这家比乡间公厕还肮脏的废品收购站的老板，每年平均纯盈利达到一万一千个铜镍币，他已经在小镇的空地间盖了两栋别墅，他的妻子儿女住在那儿。而他，则一直改不了睡在一堆废品中央的习惯，连他破破烂烂的铁皮屋内也塞满了各类废品，不过一旦此处被收拾妥当，他还睡不着、睡不好呢！每天下午一点至五点便是他的午睡时间，这段时间天气炎热，没有傻瓜会跑过来卖废品，那些捡破烂的白痴通常早上来。可今天下午，一个比白痴更令人讨厌的人把他弄醒了，他差点把吃下的午饭全部呕吐出来──这是他的生理反应，只要被弄醒，胃里的食物就会自然往上喷，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他紧紧锁住喉咙，没让消化至一半的食物喷到法西塔脸上。

  老板的脸涨得通红，半天不能说话。法西塔呆在原处，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肥猪老板终于缓过来，他不作停顿，劈头盖脑辱骂法西塔。

  “你是哪儿蹦出来的臭虫，我操你父亲，以后你敢在这个时间弄醒我，我就雇人干死你，噢不，其实你就是个软蛋、白痴，我自己就能干死你，用一只手！用不着花钱雇人……我真像想操你父亲……”他嘴里蹦出一连串“词汇”，可法西塔听不清几个字，反而在细心观察地板上挪动的搬运工、蚂蚁群──却也感受到了老板的愤怒。他一声不吭，直到眼前的一头肥猪骂累了，转过肥胖的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阿，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卖废品。”等老板稍稍平静下来，法西塔才敢开口说。他无法理解老板发怒的原因，也没想过进一步推敲什么，他只想尽快把第一堆废品卖出去，好返回原地，继续他的工作。他走出铁皮屋，把撂在门前的一麻袋废品拖进来，全部倒在地上。

  “老板，帮我估个价吧，全部卖了。”法西塔还说，显得可怜兮兮，仿佛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工作上的）。

  肥猪老板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两秒，确认无误后，用罗圈腿狠狠踢飞了一块破烂，用油腻腻多脂的食指指向门外：“滚！滚开！我操你父亲！”他吼道：“我才不要你的破烂，一根毛都不给你！滚！”

  这次法西塔倒是听清了，全是骂人的话！这老板比上一个更无良，他不想付给法西塔一分钱，且变本加厉地辱骂自己、叫他滚──连一根毛都不会付。可法西塔仍不明白，他被骂得脑袋发晕，这是为什么呢？虽然他也有被吵醒而大发雷霆的经历，可这头肥猪敞开大门，不是为了做生意吗？

  没等法西塔想明白，他就被轰出去了，甚至连属于他的一堆破烂也没来得及装好，就被抵挡在了高高的铁丝围栏之外。他只顺手带走了麻袋。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