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之廿三）
金仁重对牵着马走过来的玉玲珑笑道：“这树洞果然是个好家当。我说，今日天色已晚，咱们便在此过夜，明日去见小凤。”玉玲珑刚将坐骑系在旁边的树上，听金仁重如是说，粉脸一红，娇嗔道：“没个正经。你就睡在洞中罢，我是不睡的。”金仁重如梦方醒，笑道：“你误会了。不如倒过来，我为你在洞口望风。目下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填饱肚皮了。你去拾些干柴来，我去猎个野兔之类的，饱餐一顿。”玉玲珑这才明白是自己多心，又欢喜又羞愧，当下和金仁重分头行事。

金仁重猎了只山鸡回到树洞旁，生起火之后仍不见玉玲珑回来。他正坐在火堆旁着急，忽然有人用木棒似地东西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敲了一下，他猛然回头，却见玉玲珑抱着一捆柴禾，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金仁重正要开口，玉玲珑忽地故作神秘，道：“小凤来了，就在我后面呢。”金仁重信以为真，心里打了个突，慌忙起身将玉玲珑拉过一边，向树洞后张望，但见白雪皑皑，哪里有令狐凤的倩影？

金仁重自知上当，想起玉玲珑神秘兮兮的模样，火气也上不来，道：“你怎么捉弄起我来了？”玉玲珑将柴禾放在地上，笑道：“不是我捉弄你，是你想小凤想得太过厉害，所以才轻信人言。”金仁重加旺篝火，用木棍支起野鸡，放在火上熏烤，讪笑道：“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玉玲珑笑道：“看你呆头呆脑的，都在想些什么？”金仁重笑道：“我在想你呢。”玉玲珑头一遭听到他如此率真的表白，神情大窘，脸上发热，心也跳得厉害，低首道：“想我做什么？”金仁重笑道：“我在想，你大约成了老虎的美餐，或者跌进哪个陷阱，盼着我去搭救。”玉玲珑啼笑皆非，拿起一根木棒作势欲打，终究没有落下，道：“世上似你这等幸灾乐祸的人可是少见。”

金仁重撕下半只烧熟的山鸡递给玉玲珑，一面张口大嚼，一面道：“玲子，我的手艺怎样？”玉玲珑笑道：“不怎么样。比起小凤来，可是差得太远。金大哥，咱们在花含笑那里歇息，总比这个破洞胜过许多。难道是你害怕见到小凤么？可你为何又要来雾灵山呢？”金仁重掰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道：“我害怕见到小凤么？我几时这样说过？”玉玲珑道：“你不要将人看扁了。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我也清楚得很，特别是对于你。”金仁重眼角斜睨，奇怪地看着玉玲珑，将手中的鸡骨远远地扔出去，道：“我不是害怕见到小凤，是不知应该怎样向她解释，怎样做才不让花含笑为难。”玉玲珑道：“那你明日去见小凤的时候如何说法？”金仁重道：“我还没想明白。过了今夜，我的心思大约会有所改变。天色已晚，你去歇息吧。”玉玲珑道：“可你呢？我不想你为我捱冻。”金仁重道：“你说咋办？”

玉玲珑点燃一根干柴当作火把，走进树洞里照了一照，道：“将就一些，这洞里挺宽敞的。”金仁重却将篝火烧旺，道：“你不怕……让你进洞歇着你答应就是了，真不痛快。”玉玲珑一怔，不禁心中感动，脱下斗蓬披在金仁重身上，金仁重端坐不动，道：“你不冷么？”玉玲珑在洞里躺下，道：“有你这大个儿把门，遮挡了不少寒风，自然不冷了。”金仁重笑道：“我忽然想起那年在崆峒山上你让我吃闭门羹的事。”玉玲珑道：“因为这件斗蓬？”金仁重不置可否，道：“你甭说了，我打个盹。”言毕盘膝而坐，运起功来。

玉玲珑睁开双眼躺着，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过不多久就天亮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金仁重正在雪地里舞弄拳脚，那件厚实暖和的皮裘斗蓬盖在自己身上。玉玲珑坐起身，披好斗蓬，和金仁重对练了几招。两人草草吃过几块昨夜剩下的山鸡，便往前边的一个山坳行来。

走了一会儿，只见一座不大的木屋立在前面的山坡上。玉玲珑道：“金大哥，这就是花含笑的隐居之所么？”金仁重似乎没有听见，出神地盯着那木屋的背面。玉玲珑拉住他胳膊使劲一摇晃，道：“你怎么象个呆子似的？”金仁重讷讷道：“我在想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玉玲珑道：“那个夜晚虽然难忘，可你现在应该想一想怎样向小凤解释过去的误会，当然，我也不例外。”

金仁重走到木屋正门前才看到这里的景致与十多年前稍有不同了。门前开垦出了一块很宽敞的平地，四周种满梅树，环境比过去幽雅了许多。金仁重还来不及细看这些变化，就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一刹那间百感交集，几乎有些不自在。只见在那块平地上有两人在对练剑法，正是花含笑和令狐凤。花含笑不时对令狐凤的剑法加以指点，两人有说有笑，神情亲切，全然没有发觉篱墙外的金仁重和玉玲珑。

待到对练完了，金仁重早已魂不守舍，看得呆了。玉玲珑忽然拍手称道：“花大侠实在好剑法。几日不见，小凤的武功也长进了不少。”令狐凤这才留意到他们走进了篱墙，当她看清金仁重腰间的银凤剑时，眉头微蹙，仿佛想起了什么。花含笑喜出望外，连忙将金、玉二人请进木屋里。

屋里陈设和当年大同小异，但在靠里边的木墙下又搭了个土炕。金仁重从令狐凤手中接过茶杯，抬头看她一眼，却见她眼里是不尽的幽怨。金仁重不敢再看，低下头装作品茶的样子。令狐凤越发生气，将茶盘在桌上重重一顿，道：“金大侠和玉姑娘当真好雅兴，居然云游到这雾灵山来了。”花含笑向她眨一眨眼睛，道：“如此正好，金兄弟有十多年没来了，今番相聚，好生叙一叙阔别之情。玉姑娘初来乍到，贵客临门，欢迎都来不及呢。”令狐凤恍如未闻，只是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的金仁重。玉玲珑笑道：“花大侠客气了。咱们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那些个事情可容后商议，先叙别后经过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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