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之廿四）
花含笑温了两壶酒端上桌来。令狐凤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金仁重真有这个度量，原来还是要来雾灵山的。”金仁重道：“我气你一次，你给我一个难堪，咱们两不相欠了。人以和为贵，我不愿刚一见面便争论不休，不论你是怎样想法。”令狐凤原想再说几句，但她发现金仁重正注视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恳切，是以又忍住了。玉玲珑道：“你们可听说卢象升的结局么？”花含笑叹道：“倒是听说过了，只是不如何详细。”

金仁重翔实说了蒿水桥之战的经过，道：“花兄弟，幸亏在庆都时我劝你带小凤离开，不然，后果实难预料。卢象升之死实在可惜，也让我恼火。”花含笑叹道：“死者已矣，在世之人唯有承其未竟之志了。”

令狐凤道：“这是以后的事。玉姑娘既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敢问是何要事？不过，在你未说之前，我倒有一事，想问一问你。”玉玲珑料知其意，道：“你是要问我在北京时为何不辞而别么？”

令狐凤冷漠的目光从金仁重脸上一扫即过，道：“我不是为那个无情无义的人打抱不平，是为我自己好心不得好报心中有气。我说话不欢喜拐弯子，你既有自知之明，为何在北京时那样不仁不义？害得我白白辛苦了一遭，到头被逐到这雾灵山来。”玉玲珑道：“我今日所以来雾灵山正是为了与你说清此事。我那时匆忙离开北京，是去央求斗大叔从千岩洞中取出银凤剑，让金大哥可以练成太清玄元功。”花含笑这时才留意到金仁重腰间佩着一柄通体银亮的宝剑，喜道：“金兄弟果真练成了太清玄元功么？”玉玲珑笑道：“他不但练成了玄元功，还做了黑鹰教教主呢。”花含笑微微一怔，道：“玉姑娘真是玉碧心玉大侠的千金么？小凤曾与我提及过，我兀自不相信。”

金仁重从花含笑的话中听不出褒贬，生怕他对黑鹰教抱有成见，忙道：“本教复兴之时，将以驱除鞑虏为己任，这也是秉承卢象升的遗志。你若有意，随我协力共图大事如何？”令狐凤有意让玉玲珑难堪，道：“谁希罕呢？不入黑鹰教，照旧打满清鞑子。玉姑娘，那你为何临走时不吱一声？”玉玲珑也来了气，道：“我不认为吱一声与不辞而别有什么不同。我已尽力而为，去千岩洞取出银凤剑所用的时日终归不能再少了。我要在临走前说出来，只怕到时你们又要说我借故推托罪责了。”令狐凤原想让玉玲珑下不了台阶，却反为她的伶牙俐齿抢白得无言以对，令狐凤转而将火气发泄到金仁重身上，道：“玉姑娘是为了与我澄清误会，可金大侠来雾灵山又是为了哪般？”

花含笑发觉令狐凤神情不对，道：“小凤，你怎么了？”令狐凤毫不在乎，道：“难道这有什么不对？”花含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金仁重明确来雾灵山的目的，但身处其境却难免不退怯，事先想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面对令狐凤火气正旺的模样，他也明白说出来的后果。正在尴尬之际，玉玲珑强笑道：“金大哥是来诚心请你回中原的。”令狐凤冷笑道：“他请我回中原？你如何晓得？莫非你俩共一个脑袋不成？自以为是。”花含笑越听越是难听，正要劝阻，玉玲珑放下酒杯，向门外奔去。金仁重起身追到门槛外，道：“玲子，你去哪里？”玉玲珑转过身，有意让令狐凤听见，冲着金仁重道：“不去哪里，在那个破洞旁等候你呢。”她的口吻既温柔，又亲昵，眨眼间消失在前面的山坳里。

金仁重又进屋坐定，道：“小凤，你真不相信我吗？”令狐凤听见玉玲珑适才的语调，酸意越浓，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相干。”花含笑劝道：“过去的事也就罢了。既然金兄弟诚心赶来雾灵山，你何必再使性子呢？”令狐凤道：“他不是认为我对他的生死看得无关紧要么？既然如此，他的诚心岂不是太过荒唐？除非他是个不知好歹的疯子。”

花含笑看着金仁重，苦笑摇头。金仁重忽然大笑数声，道：“不错，我是个疯子，那你又是什么？你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先且不说，还是个轻信人言、六神无主的傻瓜，区区一句戏言，你却信以为真，不觉得可笑可怜么？你当真不随我回去？”令狐凤紧抿双唇，眼里有泪光闪动，她憎恨金仁重的戏言，道：“我不回去。”金仁重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她：“为了你的面子？可你想没想过，我来雾灵山，究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令狐凤稍一回头，和金仁重的目光恰好对个正着，慌忙避了开去，道：“我需要去想吗？”

“你总不愿意因此而亲眼目睹一场不忍心看到的决斗吧？”金仁重语气出奇的坦然、平淡。

令狐凤吓了一跳，不明金仁重言下之意。花含笑道：“你说什么？”金仁重笑道：“我说的是咱俩不妨决斗一场。”花含笑奇道：“决斗？我越发糊涂了。”令狐凤面色大变，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金仁重道：“只要你坚持己见，即使留在雾灵山，你也会不得安宁。”

令狐凤绝计想不到金仁重会以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法子要挟于她。她的恨意因此更甚，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吗？你越是要挟，我越是不走。”花含笑和金仁重是十多年前的旧交，这决斗之事是万万不会答应的，眼见得令狐凤针尖对麦芒，急道：“小凤，你就依了他吧，难道你愿意看见我们拔剑相向？”令狐凤道：“我说不走就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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