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戈登子城 白衣入西衙 (2 / 2)
        白衣青年狠狠攥住双拳，双眼紧紧盯着那片西方烽火。这一刻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城头的烽火犹如一朵朵白莲花，徐徐绽放，缓缓升空，飘荡在夜空中，竟有如斯诡异。随着浓烟漫起，遮蔽了城墙一侧的月光，城头之事便更看不甚明了。时光仿佛就停滞在子时此刻，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青年回过神来，咬牙喊道：“张西豹何在？”大门处一名甲士转过身来，唱喏道：“西豹在此”。青年发令道：“你带两名伴当，速去子城，将当下情况立即回报与我得知。”

        事情已发动至此，胜负之果己难有变化，中年妇人便也不再阻拦，只是面上表情，仍是阴晴难测。等张西豹带着两名甲士，急急奔出了门外，其余人等又携力堵上院堂大门。

        周遭坊间的大院小宅里，无数百姓的表现各不相同，绝大多数家中都闩紧门窗，瑟瑟惊魂。有些个胆大的，在院里观望，更有甚者，还有架梯爬到墙头观望的。总有极少数人，在这刀兵之夜仍上街跑动，若不是浪荡子，便是受令为大宅门打探消息的下人。

        又是好一阵厮杀繁乱，蓦然，由子城下方，爆发出一阵呼喊，夹着尚听不清的狂放嘶吼。随着一句一句传话，消息递到城头鼓角楼，又是先前那拨大噪门的汉子们，竭力喊道：“张太保英灵庇护！索勋老贼伏诛！”“张太保英灵庇护！索勋老贼伏诛！”

        渐渐的，从城下到城头、从子城到罗城，到处都疯狂的应和着，许多声音乱糟糟的一起喊起来：“张太保！张太保！”张氏一家统领河西四十年，余威赫赫，而这索勋真正掌权还不到两年，民心根基与张氏一比，可谓是天差地别，大多数百姓与部卒都是心向张氏的。此时此刻，高呼着“张太保”的名号，凭借这位在沙州人心目中半神一般传奇人物的余威，任谁也再兴不起反抗的意志了。

        随着子城、罗城内的阵阵呐喊愈发宏烈，院中姑侄二人的心内都拱着一团火热，自“索勋伏诛”之声传入耳中，兴奋激动之意便难以抑制。一旦索勋授首，这瓜沙两州、归义军节度府衙，上上下下只剩一个选择，就是奉这位白衣青年、张议潮张太保的唯一嫡孙、归义军节度副使、张承奉为共主，别无他选。而这妇人李张氏，张议潮之女、李明振之妻、张承奉的姑母，也能为李氏四子谋取更大的权力与利益。从被索勋窃权之后，历经两年伏小，今夕终于翻身做主，心中再多欣喜亦不为过。

        果不其然，未过许久，甲叶碰撞之声闻于门外，张西豹伴着另一位青年来到院外，正是李张氏的二郎李弘定。使人叩打门环，门外李弘定高声禀道：“副帅、母亲大人，有奈将士戮力，万民齐心，我等已拿下子城，阴虞候手刃索贼，传首全城，现在大势已定。请副帅前往西衙，即刻执掌节帅府，重判归义军节度诸事。”

        白衣张承奉闻言大喜过望，兴冲冲径直向前，才迈出了两步，想起有所不妥，回身向李张氏叉手躬身，执礼道：“还请姑母示下。”只是这语气里的谦卑，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眸内的欲望。

        “甚好，甚好，你只管前去西衙，有你舅舅与几位兄弟相助，收服人心，安定子城，应无大碍。今日起，张氏重掌归义军，你此去西衙，先找几个得力的文吏，多加书写除逆安民告示，明晨布告全城各乡。”妇人继续说道：“姑母今夜，先代你巡访父兄旧部的一些老臣，且让大伙儿都能安下心来扶助于你。明日一早，再招这些父兄故旧与你在西衙议事。你且去吧。”

        “喏！”张承奉满心欢喜，应后转身向大门行去，大喊道：“开门，开门！”

        甲士们搬开堵门重物，抬开门闩，大门两厢洞开，张承奉雄赳赳踏过门槛，双手托起正待行礼的李弘定，无限欢喜的说道：“辛苦二兄，辛苦诸位兄长，兄长们今日除逆之功，奉承必不敢忘。此番继承父兄遗命，还需诸位兄长共襄宏图伟业。走、走、走，我等且去西衙。”

        李弘定侧身退后，口称不敢，复与张西豹及一队甲士，头前打着火把，拥着张承奉，往子城东门而去。在一众黯沉沉铁甲、赤彤彤袍衫的映衬下，张承奉脚步轻快，白衣翩翩，犹如美玉般光彩耀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随后走出院门的李张氏，远远望着白衣张承奉的翩然背影，静静呆了片刻，却不由地微微摇了摇头。问旁人道：“吾儿可有损伤？”有一人回道：“各位郎君俱都安好，亲兵护卫的甚是周全。”李张氏这才安宁下来，彻底松开紧绷的心弦，对侍从言道：“走吧，先去大贤坊，宋氏宅子。”一行人出到坊间，与张承奉背道而驰，待火把转进巷子里，这怀安坊内便又归于一片寂染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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