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课：患者（03） (2 / 3)
        萧锦又说：“今天这个话，千万不能跟别人讲。”

        董主任笑道：“我们是按流程办事。说我是跟你自己商量的，说了谁信啊？别忘了，你是精神病，说话不算数。”

        萧锦也笑道：“对。法律上叫做限制行为能力人。”

        世间有一种人，就是十世修行的饿鬼，不记得苦，只记得饿。章赟如此，董主任也是如此。世间的精彩，就是饿鬼的盛筵。

        萧锦对集中活动室一直很抵触，他怕跟精神病人接触时间长了，自己无形中被同化。“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很自然地想起《追捕》中的台词，因为最早对精神病的认识，就来自这部电影。横路敬二空洞痴呆的目光，杜丘那螺丝刀刺向手背时的迷茫，无时不在刺激他的神经。每天在广场散步，看着活动室，想象里边嘈杂诡异的画面，萧锦不寒而栗。

        但原勤勤似乎乐此不疲。有一次在活动室看表演，竟然忘记了到病房检查，还是萧锦给她打的掩护，帮她蒙混过关。

        人总是挡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对于萧锦的疑问，原勤勤倒毫不在意，“他们说疯话的时候，就当疯话听。说正经话的时候，就当正经话听。”萧锦又问：“咋就能分清是疯话还是正经话？”原勤勤说：“你觉得是什么话，就是什么话。总之，不要什么都信，也不能什么都不信。”

        等于没说。但既然原勤勤不怕，这里的医生护士也没见几个被感染的，自己当然也不必怕。萧锦就跟原勤勤来到活动室。

        活动室，其实还分很多板块。有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大礼堂，还有单个的文艺室、旗牌室、综合区，还有一个大点的房间，可以兼供休息和聊天会客。当然，聊天更多是在广场这种更空旷的地方。

        萧锦随处转一转。病友们之间有打招呼的，也有埋头谁都不理的，跟电影里常见的差不多。文艺室有几个人在练合唱，虽然声调乱杂，但是看着都很认真。棋牌室有两对在下棋，周围观战的稀稀拉拉，但打牌的两桌，围了很多人。看来不管有病没病，大众化的游戏都会受到欢迎。跟公园里打牌的景象不同，听不到大喊大叫，也没有人指手划脚。萧锦喜欢下棋，如果在以前，如果不能上手，也要看上几盘，但现在没有兴趣。综合区看到有人在锻炼，部分设备还罩着防护，应当还没有启用，居然还有电子游戏机。休息区倒是人很多，但嘈杂一些，就跟《大腕》里见到的景象类似了。

        原勤勤说：“来这里的，都是喜欢热闹的。有些不合群的，就整天窝在病房里，除了吃饭和大便。”

        萧锦心想，精神病人都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他们看到的和常人都不一样，哪有什么热闹不热闹。就跟老教授一样，即使眼前一个人都没有，都能看到一屋子的听众。

        转了一圈，又回到综合区，看到一些人围在一起高谈阔论。有人讲笑话，说文革的时候单位发猪肉，三个猪头都分给领导，管事的人气不过，就拿纸条写了领导名字分别贴在三个猪头上，结果猪头没分出去。大伙就都笑，突然听见一声叹息，“笑归笑，老子后来挨了批，文革结束了，还被当作**余孽，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旁边有人附和着“冤枉，冤枉”，给他递上一杯水。萧锦一看，喊冤的明显不到三十岁，文革结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天上哪块飘着。“贾似道你个奸贼，横行到几时？”有人清唱一声，音调高亢，可比天籁。大家都鼓掌。

        “真是疯话。”萧锦笑了笑，随着大家鼓个掌，出了活动室。以前散步，他总是专瞅人少的地方，现在倒觉得对面来的人都很亲切。远远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坐在石墩上闭目沉思，走过去一看，正是那个老教授。老教授听到声音，睁开眼说道：“你来了？”萧锦随口答道：“来了。”

        老教授又说：“论文改得怎么样了，我觉得总体框架还行，但是很多观点比较僵化，而且别人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没有什么意义？我把几个无关的部分都删掉了，其他的部分，还需要更多的实证分析和观点升华。现在也还不急，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得再扎实一点。年轻人，做学问要实实在在，不要浮皮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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