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患者（02） (1 / 2)
        跟接患医生说“我没有病”之后，萧锦就后悔了，因为这正是社互普遍认可的精神病症状。医院没有安排主治医师，但是安排了一个责任护士，原袁勤勤，长得很甜美的女孩。虽然说叫责任护士，但并没有一般医院的麻烦，送药有专人负责，责任护士主要就是记录患者的精神状态，写写病历，每天检查一下房内设施有没有损坏。

        见过两次面之后，就互相脸熟了。萧锦试探问她一些情况，原勤勤说，她其实刚从卫校毕业，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家人介绍到这里来见习。萧锦刚入院的时候，看到过墙上的医护人员守则，其中有一条，“不能随意跟患者交谈。”看来原勤勤还没有充分熟悉这里的规矩。

        但面熟归面熟，对精神病人固有的戒备心还是有的。原勤勤过去检查小便池的时候，萧锦按照条例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突然喊一声跳了过去。原勤勤吓得缩在墙角，拿病历本指着他喊道：“你要干什么？”萧锦缓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忘了告诉你，这个便池的送水按钮坏了，小心喷你一身水。”原勤勤说：“坐回去。”萧锦就又坐回床上，看着原勤勤小心翼翼按了一下，便池的水冒出来，泚了一脚。萧锦满意地笑了笑。

        看萧锦没有危害性，原勤勤说话也随意起来。“反正我现在只是见习，找到工作就离开了，管它呢？”萧锦问她为什么不打算留在这里，这里又轻松，又干净，她回答说：“那多恐怖啊！每天和精神病待在一起，哦，细思极恐。”

        原勤勤说，她不想白耽误工夫，既然在这里见习，就要做一个课题，题目已经拟好了，就叫《如何走进精神病患的内心世界》，她带的几个病患，都是非狂躁型，交流都没有问题，看得跟正常人一样，她准备就拿着几个人作样本，记录他们每天的想法，收集资料。

        萧锦本来想说，他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他达不到一个正常的精神病患的精神境界。但他还是满口答应，精神病院的铁律，“医生说的都是对的。”对医生的质疑，就是病情恶化的征兆。对责任护士也一样。

        本院实行科学管理，分为三个院区。最里边是狂躁区，管理的都是具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对他们，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关押。中间是中度区，这里的病人有明显的症状，但是没有伤害他人的迹象。最靠近大门的是缓释区，这里的病人症状是间歇性或者隐蔽性的，也没有伤害他人的迹象。

        缓释区放在最外边，当然是作为示范窗口，因为经常有领导来视察，一进大门，病区窗明几净、阳光灿烂，病人一个个温文尔雅，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在中度区和缓释区中间是广场，广场中央建有文化活动室。两个区的病人，可以每天到这里活动。

        原勤勤说，三个区的这些名称，其实是医生护士内部的称呼，正是的名称，从外到内，就是A区、B区、C区。对各个区的病人，内部也叫做A货、B货、C货。

        萧锦觉得A货这个称谓很合适。因为在这个区，有真病的，也有假病的。假病的，有别人认为没病自己非说有病的，他听说就有一个，本来是打架斗殴伤了人，结果弄了一个鉴证报告，住院胜过坐牢。也有别人硬说有病自己认为没病的，萧锦觉得绝非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更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病，谁有病。入院半个月，突然被通知参加精神健康讲座。文化活动室礼堂，呼啦啦坐了五六十人，一位老教授在上面侃侃而谈，分诊主任在一旁招呼，讲到一个小时，人已经走了大半，又一个小时，就剩下三个人。萧锦一看，另外两个人都带着笔记本，认真地做着笔记，他很后悔没有带纸笔来。老教授的讲座很有料，也很负责任，仅剩三个听众，仍然一丝不苟讲下去，有条不紊，深入人心。讲了整整一上午，最后就只有三位听完，其他的人都在活动室凑热闹，或者回病房睡觉。

        萧锦告诉原勤勤，有问题可以找老教授请教，绝对是精神病理学专家中的专家。原勤勤说：“那当然是，研究精神病研究了一辈子，到老自己也得了精神病，真正走到精神病的世界中去了。”萧锦不禁愕然，原勤勤又说：“刚来的时候就有人透过底，他的院里的元老，得哄着，老头就穿着工作服，很有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院长。每隔一个月就要有一次讲座，否则老头就认为自己没用了，要寻死觅活的。笑死人了。”

        萧锦不胜唏嘘，“还好有人听讲，今天就剩下算我三个人。”

        原勤勤说：“那两个都是装病人的。是不是带了笔记本，装模作样做笔记？真正的病人都找地儿凉快去了。你还真可以，能听完？”

        萧锦说：“讲得很好啊，为什么不听完？”

        原勤勤说：“你以为大学课堂啊？刚开始大家还管管，后来有人出去，也没见出什么事，渐渐地越走越少，后来发现一个听众都没有，老教授都能照讲不误。大家为了照顾面子，才派两个人当听众，顺便看着不要出事。”

        原来如此，萧锦忽然有所感悟，问道：“你说，什么情况就说明这个病已经好了呢？”

        原勤勤说：“这可不好说。我一直觉得，只要是活着出气的人，都有精神病，区别只是有的人明显，有的人不明显。跟大多数人不一样，你就会当做精神病。要说怎么就是好了呢，我从来认为精神病没有治好一说，只能说到了哪个程度。大家都说你好了的时候，就是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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