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得嘞，还争什么天下太平？咱父辈祖辈可都给咱争完了。咱们这些小辈啊，只用踏实本分活着就行。”王五笑骂道。但他的话竟让老张板起了脸：“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吧？我们老师可说了，说现在的天下只是刚刚太平，可还没彻底太平咯。别的国家都看咱穷，看咱没那甚么**，打心眼儿就瞧不起咱，还想着欺负咱呢！”“那是国家大事，我和你就算知道又能掺和些什么？”王五低着头：“反正老师老说我就是个读不进书，只会捏糖人泥人的盲流子。像造**这种光荣的事儿，只能指望你们这些聪明会读书的人去造。”

  “捏糖人泥人怎么了，说不定你捏的好，能帮咱们国家去挣外国人的钱呢！”老张撇着嘴死死盯着摊上的泥人糖人，他握紧了拳头，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学堂里有些东西是教的不对的。明明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卖糖人卖泥人的，也未必比不上那些搞**的。因为我们国家可有六亿人，只要这六亿人中的每一个人把自己手头的事儿做好，然后再往前迈上那么一小步。那说不定咱们这个国家就能前进一大步，也说不定多了咱们这一小步，刚好就能让别的国家看得起咱，不会欺负咱呢！”王五听完老张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隐隐有一种欲望藏在心里，说不清楚，但他大致觉出这应该是比排骨莲藕汤更值得向往的东西。

  久久过后，王五长吁了一口气：“就论思想觉悟这方面，我这辈子比不上你。对了，你说三十年后，咱们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老张抬起了头，双眼如星光灿烂般的说道：“三十年后？我觉得咱们国家三十年后起码有了自己的**，也起码能让咱们每天都能喝上那碗排骨莲藕汤！”

  这一天，老张和王五并没有谈论身边的家事趣事，而谈的尽是国事天下事。虽然他们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这个场合，在这个时间去谈论国家的未来又不免有些不切实际，但国家的未来不正是托付在这个国家从事着三百六十行的每个人身上？王五和老张今天仍然在没有着生意。但他们两却抖着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去买上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那冒着油光的汤面上，隐隐浮着这两个小小少年大大的脸。他们望着这碗梦寐以求的莲藕排骨汤，又让他们恍惚到不知从哪下嘴。直到汤冷了，天黑了，他们两才从恍惚中醒来抢着这碗莲藕排骨汤。

  街头的画糖画的还有那吹糖人的，他们也在喝汤。虽然他们两隔得很远，但他们几乎都在这同一时刻盯着这两抢着莲藕排骨汤的孩子。若有所思。

  第二天，画糖画的树了个板子在巷尾，说是今天的糖画他只卖三分钱。而吹糖人的，也提着两桶饴糖走到街头吆喝着，他说今天他的糖人就和画糖画的一样，也只卖三分钱。众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不对付的手艺人要在今天彻底撕破脸，去争个你死我活。

  老张还没下学便听到窗外有人嚷嚷着大街上有什么热闹看，他本觉得无所谓，但囔囔的人多了，嘴里的话也变成什么卖糖人的和画糖画的掐了起来，又是什么见了血。听到这里，老张只觉得心跳加速再也坐不住了，他以为是王五和画糖画的打了起来，他连书包都没拿就跑出教室；他在教室外张望了半天，最后又在花坛上拿起了半块砖头就跟着看那群看热闹的学生一起走。到了大街，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百十人算围成一片，有的聚在画糖画的板子前；也有的散在吹糖人的柜子前，就连一直没有什么生意的王五摊前都围着三五个大姑娘再和王五讨价还价着。

  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原来这只是“三人成虎”，可现在折回学校又免不了要挨老师的一顿批，索性他便一做二不休的走到王五身旁。王五看到老张有些奇怪，现在还没下学，他怎么就来了。他又斜着眼看到老张手上的半块砖头还有额头上布满的细汗，他连东西都不卖了，直接把那几个大姑娘想要的糖人塞进她们手里催促着她们离开；随后，他也抄起了一旁的垫摊位的砖头说：“你被欺负了？”

  “没，我以为你被欺负了。”待老张解释明白，王五才放下了手中的砖头骂道：“**，我以为学校里都是和你一样的聪明人，结果还有和我一样的傻蛋。”老张笑了一下：“我不也是傻蛋？听到见了血不也过来了？”

  “你和他们不同。”王五摇着头说：“你**是重情义，那帮傻蛋可没你这般重情义。”王五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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