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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王五捏的每一个糖人儿都像那碗莲藕排骨汤那般有着难以言喻的滋味儿。有时它甜到人发腻,有时它酸到人心底,也有时它苦到人流泪,还有时,它辣到人心碎。他手中的糖人儿就像是一本没有封皮的小人书一样,永远都让人猜不到它下一页的惊喜。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王五的糖人儿就像他所处的时代一样,处处都充斥着惊喜;但他这个捏糖人的人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他虽有朝气,但又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暮气。他也好像除了王五和摊上的糖人泥人以及那飘着香气的莲藕排骨汤之外,眼里就无所期望。

  “等着吧,最多三天他就会搬到另一条巷子。”王五一边慢条斯理的抿着一口肉汤,一边安慰着还在抱怨吹糖人抢走他们生意的老张。“最多三天?”老张有些摸不清头脑,毕竟,那大汉吹的糖人那么受欢迎,怎么可能只卖三天?老张看他起码能卖三十天!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吹糖人,要手灵、眼准、心平、气匀、火温。他做到了手灵、眼准、气匀、火温,但他却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心平。”王五抿了几口觉得喝的不痛快,他又大口大口呷着肉汤说:“所谓心平,就像画圆。一个圆画的好不好,看的不是画圆的人手稳不稳,而是看他的心稳不稳。圆画画的太大就不圆了;圆画小了,又想去画下一个圆。但纸张位置就这么大,你能保准你画的每一个圆都圆?最好画圆的方法,就是拿不同的纸,在上面画着不同的圆。有的圆画差了,就去下一张纸画,这样,总会有一个圆能让你觉得满意。当你画出了无数个满意的圆,那才能真正做到心平。”老张越听越玄乎,他忍不住插嘴道:“又是你书上的老师教你的?”王五摇了摇头:“这东西,可不是书上能教出来的。这是我第一个捏泥人的师父对我说的。”老张一听,便有了兴趣:“张赖子懂得这?”王五叹了口气:“张赖子有什么不懂呢?他苦了半辈子,守了半辈子,要是在活不明白这半辈子,你说,他是不是就白活这一辈子?”

  张赖子是王五的第一个师父,也是那捏了半辈子泥人的老赖子。为何说他是老赖子,无非还是他五十好几,还没妻子房子票子。他本不该这么惨,但他这辈子却有两个改不了的坏毛病,一个是好吃,一个是好喝;他每天都得吃上两个鸡蛋再喝上半碗肉汤,然后再打上二两白酒,不然他会说他这一天都没什么精神;他可吃不惯干饽饽辣饼子,也觉得除了王记酒馆酿的酒,其他酒馆的酒都辣嗓子;若是好吃好喝三五天还好,但他都这样二十多年了,可不是把妻子房子票子都吃进喝进肚里?十年前他也觉得不能再像过去这般混下去,他就背着自己吃饭的家伙说,他要出城挣大钱。结果回来时不但钱没挣到,手还断了,就连那吃饭的玩意儿也少了一半。他好像在外面想开了,直接就夺走街头季赖子的名号,东赊赊,西欠欠,成为了张赖子。直到他后面又遇见了王五,他最后又把他吃饭的玩意儿都传了他,又出了城,说是去还欠大家的账。谁也不知道张赖子之后去哪了,但大家都盼着张赖子早点回来,因为他可欠着他们十几块钱呢。

  王五算是孝顺,的确用孝顺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虽然他只进了几天学堂,但他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所以他的摊上总是会放着一半泥人儿,一半糖人儿。他曾对老张说过,他要把卖泥人儿挣的钱先给张赖子还账,再去算计着他日思夜盼的莲藕排骨汤。不过,他这段时间,生意不但被吹糖人的抢走大半,这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冒出个画糖画的。他们两就像是较上了劲儿,在这条小街上谁也不服谁的对弈了五六天。

  老张瞧着这两个手艺人较上了劲儿,他偷摸取笑着王五:“这都七天了,那吹糖人的怎么还没走。”王五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因为手艺人和手艺人碰在一起,永远少不了一个‘争’字。”老张愣了一下:“你也算是手艺人吧?你怎么不去争?”王五摆了下头,回道:“我师父说有些事可以争,也有些事可以不争,都是用手艺讨生活的人,做人做事必须得留一线。这样日子才长久。”老张有些惊讶:“还是张赖子?”王五点了点:“嗯,就是张赖子,他就是争的太狠,争到打断了别人的手,最后又把自己的手打断赔了别人。”

  “看不出来张赖子还有这一手。”老张说出这句话不由笑了,用这一手去形容张赖子去断手陪人,感觉又有些妙了,他望着门可罗雀的摊位又问着王五:“那张赖子说过什么可以争?什么不可争没?”王五迷糊着眼想了想:“他倒没细说,他只说你要觉得这事你做得对就去争,做的不对就不争。不然这一生都在争来争去,到头来就发现自己这辈子除了争什么都没了。不过,我师父又说,小五,你必须要去学会多争,因为你这双手不去争就可惜了。”王五翻转着自己修长的手,竟有些迷惘。老张见他这样,他抖狠地拍了拍王五的肩膀,说:“你还是别去想张赖子的话,你想争就争,不想争就放下。反正无论错对,做兄弟的肯定陪你一起去争。咱兄弟两不行就去争**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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