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7（2）
        再说，能回得去吗。冬妹根本没有成为一个累赘。我无法给你叙述她和我在一起的所有的点点滴滴。”

        我安慰他道，“是的，岁月太过久远。或许记忆已经陈旧，那些老照片也要一张张忍痛割舍。您就挑一些您记忆深刻的随便说说吧，每个凡人都有故事。感人的，乏味的。敝帚自珍，不尽相同。”

        其实我是知道冬妹为什么不说话的。我想铭伯更是如此。他或许希望我在旁边给他点明，那样他就会获得共鸣而更感安慰。但我没有，我不想把所有的事情说穿。每个溯流而上的人，心中自是充满了悲欢。我不得不说我这样做是从内心里尊重我的姑姑。

        “我当过小偷。有一次，我看到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有把剪子，一把梳子，还有系头发的皮筋，我努力地伸过手去，用指尖一点一点地扒了过来。我生怕被人发觉了，倏忽消失。我攥着这些东西，心中狂喜，心想冬妹再也不会蓬头垢面了。我给她剪掉乱蓬蓬的头发，把她变成一个假小子。她伏在我的背上，喜欢我输送给她的一阵阵温热。可是冬妹已经十岁了。我不再碰她，也不再把她背在背上。她翻山越岭，走的很快，像个小精灵，常常在前面等我一会。”

        “如果没有冬妹跟在您身边，您应该娶妻生子了吧？”我不由得戏谑地问道。

        “应该吧，那是肯定的，或许我母亲，也就是你奶奶会找媒婆到哪家提亲。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我曾经问过冬妹，‘你觉得每天过的很好吗？’她轻轻点头。我确实有些怅惘，但时光已然过去。我对过去不作假设。世上不是每个人都结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生子的。”

        我赶忙点头，“确实，结婚并不具优越感。成家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权利讥诮一生独守的。相反，那些人不天天打打吵吵就勉强让人觉得体面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些。”

        “哦，对不起，大伯。我只是随便提起，不想冒犯您的。”

        “我总是觉得冬妹不说话是故意的。她或许在心中狠狠地立了誓。我是识字的，而且在流浪捡破烂的日子里，我生吞胡咽，竟然读到了一些特别奇怪的书籍，读完了就扔掉。我不可能教会冬妹识字。那太好笑了。我和她在乞讨的路上过的不是太差，真的。如果有人不肯开门，我们就走过。总会有人注视一下我们。有时，我们走过很远，发现后面有人喊，回来。我就知道他善良的心被感动了，要施舍我们。我不羞愧，世人不都是在乞讨么？

        “我们到处流浪，我也真正长大了。我问冬妹，我们不再去找人家要饭了，好吗。她轻轻点头。我靠着自己单薄的身体，在铁路边搭起了一个简陋的窝棚，我几乎什么粗重的活都干过。冬妹总是跟着我，从不自己单独一个人呆着。她在我身边，我也并不觉得她存在。

        “十七岁的时候，虽然不很强壮，但我已经很高大了，我改了一辆废弃的板车，终于有个行走的家了。我不再去偷东西，哪怕是为了冬妹。我靠着给别人出卖体力，竟然可以吃饱肚子。我又偷偷贩卖点东西，一点一点开始。我的天哪，我竟然第一次赚到钱了。我把钱拿到冬妹的眼前晃，她笑了。车子空着回家的时候，我让她坐在上面。我隔三差五地和人们交换，可是，命运时有不舛。一天，几个戴袖章的人莫名其妙地把我抓走。不仅在我的窝棚里搜走了我的积蓄，还砸毁了我的车子。我暴怒地反抗，免不了又多吃几记老拳。

        “我桀骜不驯，不肯低头，这下惹恼了他们。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小房子里，里面臊臭不堪。我抓着窗栏大叫，因为我担心着冬妹。这时，冬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那些人凶狠地问，‘这是你哥哥吗？’冬妹衣衫褴褛，一言不发，黑眼睛望着他们，轻轻地点头。其中的一个慢悠悠地走来，突然朝着窗户飞起一脚，差点揣着我了。冬妹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他。‘回去吧，把你哥哥领回去。’我听到恶汉这么说。

        “冬妹仍旧静静地望着他，‘看什么看，你哥哥，投机倒把，不允许，知道吗？走，走，快走’。

        “好在我把钱藏在了几个不同的地方，有时我的鞋底也藏一些。我们离开了铁道线，感觉是往西面去，我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一路去了新疆，那地的人长的和我们很不一样。”

        我万分惊讶，连忙问，你们怎么去的？

        “火车，而且是拉煤的货车。”大伯喃喃地说。

        “我们简直就是两只耗子。我和冬妹蜷缩在车厢，只听见头顶呜呜地响。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夜晚也在咔嚓咔嚓地孤独前行。月亮挂在天上，它看起来总是那么近，随着车的颠簸而晃动。冬妹依偎着我睡着了。唉，我心里叹息道，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去小偷小摸，去打架斗殴，或许死在牢里了。我注视着她熟睡的样子。冬妹只有十二岁不到，她的衣服补丁缝着补丁，面如菜色。头发也沾满灰尘。

        “冬妹的美是藏在睫毛下的。纯净，柔弱。车停了，似乎在荒野，仿佛听到北方的天空下狼的低嚎。我打开包裹，取出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我孤身闯荡，慢慢体会到了钱的用处。我需要赚些钱，我从没想到去造一个固定的房子，也不知道我的归宿。至于冬妹，我没有操心。她还小，瘦瘦弱弱。我那时都忘记自己多大了。可是，你刚想赚点钱，歹人和贼就盯上你了。

        “一天很晚了，我还在简陋的门前帮人和着石砂。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大汉，将我按在地上，因为通过观察，他们知道我的钱全部藏在贴胸的内衣里。那是我一年多的血汗。我死死护住，试图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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