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6（1）
        父亲依旧蜷在沙发上，无言地听我复述着。他说，

        “他说的没错。是他。大伯那晚带着婶婶家的两个小孩消失后，爷爷大发雷霆。村子里的人第二天又到处去找，可他们三人好像从人间蒸发了。相信饿了会回来的。大人们仍旧下地干活，我也上学去。哪知道三天后也没有消息。爷爷急忙去报警，公派的人敷衍了几下就回镇上去了。然后，你知道的，直到今天。唉，你克铭伯是怎么说的？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他？你让他看了我现在的样子吗？”

        “他看见了您。”我淡淡地说道，“可是，他或许只想再看到您小时候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人生的轨迹中完全留下了家族的空白。他几乎和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稍微更瘦削一些。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他，他似乎未置可否。都是老朽的人了，谅无多大意义吧。他觉得做错了事，几乎一步错，步步错。”

        以下是我的大伯父，曾村人曾克铭的讲述。他低沉沙哑的话语让我泪流满面。

        ……

        “虽然一切迹象都表明，是金子不小心误杀了胜，但是，您这都还是猜测吧，毕竟没有目击证人？”我们不死心，要为金子开脱。

        铭伯凄凉地一笑，“这些尘封的事以后或许慢慢能找到答案。人都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总是想，这一切大多因我而起，我几乎可以算是半个罪人了。我们还是慢慢讲冬妹和她姐姐的事吧，毕竟她的余生是我要找人托付的。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夜晚，只有半轮明月引路。我背着冬妹，船妹牵着我的衣服，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我觉得我是走上了堤坝，幽暗的月光在暗淡的河心里投下了模糊的影子。船妹一言不发，懂事地跟着我。冬妹则紧紧地贴着我的后颈。我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我或许只是想让我的心宁静一会，特别是我看到姐妹俩无依无靠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门旁，我就动了恻隐之心。我拿了饼和水喂她们时，她俩狼吞虎咽，显然饿极了。我默默地看着她们乌黑的一团，只有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眨着，我的心就碎了。

        “我忽然听到村子周围有些声响，马灯的光摇曳。我知道那是农人们在寻找我们。我有些得意，甚至想笑出来。我对船妹说，你能不吱声吗，我又对冬妹说，你怕吗？哪知道她俩小声说，不怕。我们越走越远，身后的村庄和火把也看不见了，只有身旁的河水在隐约低沉地流淌。犹豫不决的逃跑，成了一件使命。

        “我们也不知走了多久，然而船妹也只有八岁，一阵劲头后走不动了，冬妹虽然纤弱，但背在身上我也非常吃力。我想放下她。我轻声说，‘冬妹，下来，我们歇一会’，哪知，她已经趴在我的背上睡着了。

        “早上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一个临河村庄的稻草堆里。金色的太阳早已升得老高，照耀在大河奔涌浑浊的浪花上。船妹的布鞋已走的扭扭歪歪，冬妹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梦涎。她们望着我。我说，饿了吗，她俩点点头。幸好昨晚还剩下些食物，就让姐妹俩吃下。我想，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也感到一阵饥饿，慢慢走到河边，大河奔流湍急。河边种着庄稼，好多被淹了的样子，我仔细一看，有红萝卜。我连着拔了几个，来到就近的水窝，先灌了一壶水。然后清洗萝卜。我急不可耐地剥了皮，猛力咬了一口，嗯不错呀，真的甘美。我回头一望，朝阳下两个小点点在朝我张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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