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5（1）
  五

  金子一阵怅惘。克铭承认了他做的事，一点也不抵赖。这让她感到失落，感觉失去了重心。她抱起冬妹，坐在自己的膝上。冬妹捧着她的脸，“妈妈，你好瘦呀！”

  金子的眼泪流了下来，轻轻吻着爱女。她的三个崽，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分别。她反而对大儿子胜更加苛刻，逼他早早地学会了游泳，小小年纪扛着两个水桶到地里浇水荫菜，或者和一帮大的少年一起去田里拾禾。儿子是她的命根和希望。每次看着胜负着重担在地里行走，踉踉跄跄，她就背过脸去。她抹了泪在常人面前笑，人们交口夸奖金子会带儿女，一点也不娇惯。

  金子总是随手带着镰刀，这把刀本是男人用的。路上杂草多，荆棘多，几天不去都疯长。天暖了，蛇蝎也出来了，金子的镰刀就让它们望风而逃。她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她很想品尝一下启恩寺里新鲜的酥油糕的美味，每次闻到它们时她几乎要晕眩一阵，更别提饥肠轱辘的时候。可是，大多的时候糕点长霉了，吃在嘴里发苦发臭，而且肚子钻心的难受。唉，她心里叹息道，那个叫克铭的少年就敢碰新鲜的。她的内心翻腾起来。像一头母狼，平常一直小心谨慎，可是，这天晚上她睡不着。她摸着女儿的脸颊，想给她弄点带着酥油味的东西回来。

  她轻轻下了床，关好门。提了镰刀，像幽灵一样在清冷的月辉下出去。天空中有些淡淡的云，而且还下了雾气，这使得金子内心很踏实。她沉稳地来到了寺庙前。简直是轻车熟路。其实金子根本不必要晚上来，她尽管在白天去就好了。即便在白天也没人会发现她，谁会关注那些供果。也就是说，金子的障碍其实只是来自于她底内心。

  金子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虑，她不知怎么就意识到要匆忙去行动。因为她强烈预感到有人会先一步去取了那些东西。她的直觉是正确的，这从她到启恩寺后来出现的一切可以得到确证。她默念道，快些去，迟了我的崽就吃不到东西了。

  她瘦小的身躯摸了进去。里面一片黑暗。她终于冷静下来，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过都是幻觉。启恩寺屋顶的乌鸦偶尔呱呱地叫上一声，使她感到亲切。她在角落里蹲了下来，供品是不能动的，这才第几天，神还没有享用完其中的精华呢。她想起了她的娘家，她的父亲母亲。她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就在离这不远的清冷的月下长眠。

  忽然，一阵声响，她吓了一跳。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她赶紧低低地扎下头，从那少年进门的一霎她依稀看到了他的上衣。克铭。

  那少年急急地摸到供桌旁。金子骇异地睁大眼睛，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仔细地聆听，不错，那身影正在把所有的东西往口袋里放。金子脑子里一阵晕眩，她怨毒地看着那团黑影。然后像踩着棉花一样走上前去，悄无声息地举起了她的镰刀。

  只见那黑影倒了下去。金子大吃一惊，她并没有怎么用力。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杀人。她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好在外面云层更厚了，只有杜鹃在凄切地哀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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