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3（2）
  “启恩寺是座不大的寺庙。庙宇的顶上时常一条线地歇着些乌鸦。我凝神看了看它们，心里想，先赶走这些骇人的东西。我捡起一块泥巴，使劲扔了过去。乌鸦们呱呱呱地叫着，慌乱地飞走了。

  “里面看来没人，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到处观望，并没发现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无非几个呲着牙的大泥塑，高高大大地吓着人。不过，堂前的一个桌子上，摆放着一些供品。我仔细看了看，有苹果，梨和红枣，也有糕点。我是很害怕这些东西的，绝不敢伸手去拿。我幼小的心里，从来认为这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再说，放在这阴暗的地方，粗眼一看，那些苹果梨显得有些朽坏干瘪腐烂了。至于糕点，是土式的米糕，乡下庄稼汉敬献的，即便是新鲜的，聊看也不吸引人的胃口。

  “我觉得十分无趣，也感到有些阴森。再说，我还担心我的牛是不是祸害了庄稼呢。我正准备往外走，突然，抬头看见远远地似乎有个人朝启恩寺急切地走来。是金子。

  “是她。或许她看到了乌鸦被惊的四散飞走，或许她要到启恩寺干什么呢。我鬼使神差地急忙缩回脚步。我并没做错什么，但我本能地觉得闯到了金子的领地，本身或许是件不对的事。我飞也似地绕过供桌，躲到神龛后面。

  “我希望金子不要进来，或者只是进来观望一下以后离开。金子当然进来了，我大气不敢出。我躲在里面，能看到整个佛厅里的景象。

  “金子径直走到供桌前。她立在那里，心醉神迷地看着那些供品，仿佛整个人都被吸引住了。她缓慢地举起手，一个个拿起来，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然后安放回去。我大惑不解，吃惊地偷偷地看着她。”

  我和祁东紧张起来，心里想，这下催的好，伯父这么讲起来，我们反倒希望他不要讲得太快，把我们吓着了。金子究竟要干什么呢？

  “金子忽然拿起一个苹果，对着佛厅的明瓦投下来的光线看了半天。她脸色激动，现出幸福的模样。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不停地抖动。忽然，她缓慢地递到嘴里去。我的天，她要去吃它。金子咬开了水果。我猜想已经不是水果了吧，应该是干果了。她一边咀嚼，一边闭着眼露出满足的神情。

  “这奇怪的女人。我正在想，怪不得老往这边跑，原来是心里惦记着这庙里的供物。可是需要这样吗，我刚才明明见着那些东西似乎早已发霉、腐烂变质。如果给我，我是决计不吃的。我犯不着说金子是来偷食供品的吧。

  “金子似乎很高兴，一边珍惜地品尝，一边不自觉地往我这边走来。金子呀，千万别过来，会把我们俩人都吓着的。我心里祈祷。别过来。我闭上眼睛，尽量平息呼吸。可是金子好像觉得有什么异样需要排除似的，一边咀嚼，一边摇晃着离我更近了。在离我大约一米远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脸，一张蜡黄的缺少营养的脸，眼窝深凹，头发枯黄。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嘴里的残屑也喷了出来。金子赶快捂了嘴，往门外跑去。

  “我躲在里面，十分惶恐。我悄悄抬起头往外张望，确信金子走远了，然后一溜烟地跑出启恩寺。在小路上飞快地奔跑。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我的老牛面前。老牛诧异地望着我，然后低头继续吃草。我像死人一样靠着牛背。用脸贴着它的身子，让它温暖的身子安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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