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为秦岚饯行
        银生夫妻俩忙了一下午，总算煎炒烹炸停当。刘志光和豆豆先回到家，不一会秦岚和兄妹俩也进门，林瑛迎上前说：“妹子：我伸长着脖子等你呢。”秦岚笑着说道：“我想买些小礼物，带去美国送人。同海福和海霞逛了老半天，才买了几样东西，让你们久等了。”银生忙说：“大家坐下吧，我再去炒个菜。”秦岚望一眼满桌的菜，说道：“已经一桌子菜了，别再炒菜了。”银生笑着说：“炒两样蔬小菜，几分钟就好的。”说着走了出去。

        大家坐了下来，海霞替每人的杯子里倒了桔子水，海福替刘志光斟了酒，银生把炒菜端上了桌。林瑛举起杯子说：“秦老师明天要乘飞机去美国了，大家祝秦老师一路顺风！祝秦老师在美国过得幸福！”大家站起来同秦岚碰杯，秦岚激动地说：“谢谢大家！我明天就要启程了，可是我心里很不安，在这里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是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心里觉得安慰。去了资本主义社会，听说那儿人与人之间，是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应得了？倘若过不惯那儿的日子，我还是要回来的。”

        银生连忙说：“有这个打算也好，我们中国人毕竟离不开，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他望一眼海福说：“你今天不能不开口，应该对秦老师说几句话。”海福两眼望着秦岚，终于开口说：“您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妈妈，这辈子我不会忘记……”话未说完，眼圈红了起来。银生摇头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会说话呢？”秦岚笑着说：“海福前些日子发表的，你读过吗？”银生点头说：“我看过了。”秦岚说道：“他那篇作品写得很好，我们这代人的眼泪，痛苦和挣扎，他在作品中描写得淋漓尽致。我感觉这篇作品，就是为我写的，我要把它带到美国去。”

        秦岚今天格外激动，说话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对银生说道：“这张纸条，是当年你让海福给我送来的，今天我特地把它带来了。可以说是这张纸条，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今天我要好好谢你。”秦岚说话时，已是眼泪直淌，银生这时也激动，说道：“这是我们的缘份，我和林瑛也要谢你，海福和海霞的成长，全靠你的关心和帮助。”林瑛这时也一起附和。

        秦岚一直珍藏着的纸条，从银生手里传到了林瑛手里，随后又传到了兄妺俩手里，还有刘志光的手里。刘志光知道海福与秦岚的关系，但是对这张纸条的原委却不知，于是问身边的海霞。海霞把秦岚丈夫在当年惨死，秦岚在悲愤中痛不欲生，恰好银生让海福上门去，给秦岚递了这张纸条的事，在刘志光的耳边说了。谁知刘志光听了海霞的话，顿时眼泪汪汪，忍不住痛哭起来。林瑛惊诧地问：“志光怎么啦？”海福抹着眼泪说：“志光想起了他爸爸的死。”说这话时，他想起了当年海光躲在屋里，为刘婵娟痛失父亲而伤心流泪的情景。

        秦岚了解刘志光的身世，连忙对刘志光说：“好孩子，都怨我，勾起了这么多伤心事。留在我们心头的痛，也许这辈子忘不了，但是我们要坚强，今后的日子还长呢。”刘志光止住了眼泪，银生为他斟满酒杯，说道：“我们要忘记过去，一起向前看，今后会越来越好的。”

        豆豆因为看见舅舅哭，也跟着一起哭，林瑛好不容易哄住他，然后对大家说：“大家喜欢吃的多吃点。眼泪不要再流了，等一会大家都露出笑脸来，银生借了只照相机，吃完饭后，大家一起拍照。”秦岚笑着对银生说：“你想得真周到，今天我想和兄妹俩去照相馆合影，时间来不及才没去。”银生回答说：“我们能聚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天赐的缘份。明日一别，思念时可以有照片看。”秦岚想起问：“周老师在交大上学的孙子，怎么不见他呢？”林瑛回答说：“这孩子星期日也不回来，要不请他一起来了。”

        吃完饭后，林瑛撤了桌上的碗筷，银生端起照相机为大家拍照。秦岚和豆豆是主角，大家轮番与他俩合影，一卷胶卷拍完，银生才住手。刘志光见时间已晚，向屋里人一个个告辞，最后与秦岚握手说：“秦老师：祝你一路顺风，在美国身体健康，生活幸福。”秦岚嘱咐他说：“好孩子，你也要珍重，要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海福和海霞都是你的弟妺，这样不会觉得孤单。”刘志光连连点头。

        送走刘志光后，林瑛拉着秦岚坐下，她抹着眼泪说：“妺子：你这一走，从此我少了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不知我们何日才能见面？”秦岚动感情地说：“姐姐：这些年来，我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心里也舍不得离开大家。”俩人互相倾诉时，海福把那只玉镯捧到秦岚跟前，说道：“妈妈：这是我们全家送给你的纪念礼物。”

        秦岚激动地说：“你们又是请我吃饭，又是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是受之有愧。”林瑛连忙说：“比起你在兄妹俩身上付出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戴着这只玉镯，以后也有个念想。”秦岚接过玉镯，激动地说：“那我就收下了，不管走到哪，我都会记住你们的。”林瑛问她说：“你明日什么时候动身？”秦岚回答说：“是中午十二点钟的航班，我九点钟就要动身。”林瑛说：“我明天和孩子们一起来送你。”秦岚连忙说：“有海福送就行了，你要上班的。”海霞接口说：“让我一起送你，我明天请假了。”秦岚说道：“耽误上课可不好。”银生说道：“让她和海福一起送吧，她和海福一样，也舍不得你呢。”

        海霞听这父亲这一说，一下动了感情，在秦岚跟前泪眼汪汪。秦岚拉住她手说：“你学业可要抓紧了，有机会出国留学的话，到美国去留学，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海霞连连点头。秦岚见时间已晚，于是说：“我要告辞了。”然后对海福说：“你跟我一起走，家里有些事，还有些东西要向你交代。”海福点头说好。一家人把秦岚送到楼下，互道珍重后依依惜别。

        海福随秦岚到了家里，秦岚煮了壶咖啡，坐下来后对海福说：“今晚是我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夜，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海福用勺子搅动着咖啡，低着头不声响。秦岚瞧了他一眼，问他说：“前些日子，听你说报名去读业余大学，你录取了没有？”他摇了摇头，沉郁地说：“报名考试通过了，可是我们车间主任不同意，看来只得放弃了。”秦岚吃惊地问：“为什么呢？”海福回答说：“业余大学每星期要占用半天工作日，必须要工作单位同意。我拿了业大的通知书，去求车间主任批准。谁知他横竖不答应，说都像你这样，车间里的生产计划怎么完成？”

        秦岚听了直摇头，叹气说：“怎么会有这种领导？”海福苦笑着说：“这样也好，我读夜大学的心死了，接下来一心搞写作。”秦岚说道：“你每晚写作到深更半夜，自己身体可要当心了。”他点头说：“我知道了。”秦岚又问：“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呢？”他一下红了脸，讷讷地回答说：“我不知道。”秦岚笑着问：“纺织厂里女工很多，有喜欢的姑娘吗？”他直摇头，回答说：“我没想过要找纺织厂的女工。”秦岚说道：“你要求不能太高，只要志同道合就行。”她紧追着问：“心里有过喜欢的女孩吗？”他的脸更红了，想起了念初一时，同班的要好女同学，又想这不能算是爱情，于是又连连摇头。

        秦岚喝完咖啡后，掏出一串钥匙，对他说道：“从今后你就是这屋子的主人，这是家里所有的钥匙，你要收好了。”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饼干盒，打开后说：“这里面有户口簿、房票簿，也要保管好。”又拿出一张银行存折，说道：“我所有的积蓄，买了张去纽约的机票后，还剩下二百多元，以后用不着了，交给你吧。”接着又把用剩的布票、粮票，还有一堆零钱，一起交给他，然后说道：“以后我写给你的信寄到这儿，你要常来这里，经常开信箱。”

        秦岚把所有一切交代完后，一看时间已过十一点钟，于是说：“夜已深了，这时候回去，要吵醒家里人，你干脆别回去了。”海福点头说：“那好吧。”秦岚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棉被，他接过被子说：“我打地铺睡吧。”秦岚笑道：“傻孩子，地上没垫的，怎么能睡？”她把棉被铺到床上，然后对海福说：“睡我身边吧，还能说说话。”

        海福躺了下来，当秦岚打开了床头灯，柔和的灯光弥散开时，他想起自己生病那年，身边这位信奉基督的妈妈，对自己的细心呵护；想起好几个夜晚，这位妈妈守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等到明天，身边的这位妈妈就要离开自己，去那个陌生的国度。一想到此，他的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

        秦岚转过头来，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珠，于是在枕边问：“孩子：你怎么又哭了？”他把头伏在她的肩上，抽咽着说：“妈妈：我不希望你去美国。”她心里不由发酸，流着眼泪说：“孩子：我也不想离开你。可这是上帝的安排，我只能遵从主的旨意。”接着说道：“妈妈不会忘记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到了美国后，会尽快帮助你去美国。”海福在她耳边说：“妈妈：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考虑。”然后说道：“豆豆马上要上学了，我不能和他分开。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心里暗暗起过誓，一定要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把他培养成人材。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对不起我死去的哥哥和嫂嫂。”

        秦岚听了心里暗暗赞叹，连忙说：“我明白了。”只听他又说：“我很庆幸自己，童年时有个信奉菩萨的祖母在身边，少年时又有个信奉基督的妈妈在身边。我祖母快要八十岁了，在她有生之年，我不能离开她。”秦岚点头说：“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接着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他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我以前想对你说，但是一直没有说出口。今天我一定要说出来，你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我知道能配得上你的人，很难找得到。到了美国后，你应该考虑这问题，在华侨中找个优秀的男子，开始新的生活。”秦岚听了心里又一阵激动，说道：“谢谢你孩子，妈妈会记住这话的。”俩人在枕边说了好一阵话，秦岚见已是大半夜了，于是关灭了床头灯，道了声：“孩子晚安！”海福也道了声：“妈妈晚安！”

        这是一个充满离别愁绪的夜晚，一对没有血缘的，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母子，明日将天各一方。海福心里五味杂陈，在床上久久不能合眼，听着座钟“嘀嘀嗒嗒”的声音，他知道身边这位敬爱的妈妈，同自己分手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在黑暗中，他凝视着已经入睡的妈妈，眼前又浮现出初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想起了她曾经遭受的苦难。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个美丽的，善良的女人，她和自己的祖母一样，是自己心中最敬仰的女性。秦岚此时在枕边发出嗞嗞的鼻息声，她这几天东奔西走忙累了，他不敢在床上翻身，生怕惊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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