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海福的忧郁
        这些日子里，海福正在写一篇。作品描写一对爱国知识分子，在解放前动荡的年代里，俩人结下生死不渝的爱情，以及此后的人生遭遇。女主人公的人物原型，是他尊敬的秦岚妈妈。

        他白天要上班，在工作的间隙里，经常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把头脑里的构思，在小本子上记下来。下班回到家后，吃过晚饭就开始写稿，写得疲乏才上床睡觉。辛苦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完成了，一篇四万字左右的中篇，立刻向一家杂志社投稿。

        稿件寄出十多天后，这天他下班回到家里，豆豆迎上前说：“叔叔：今天有你的信。”然后拉着他走进里屋，把写字桌上的一封邮件拿给自己叔叔。邮件是杂志社寄来的，他拿到手里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稿件又被退回来了。垂头丧气地拆开信封后，他见退稿信上写：“黄海福同志：大作已拜读，深为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感动。值得商榷的是：作品的铺垫稍嫌拖沓，情节不够紧凑，篇幅也嫌冗长。建议做删改，如蒙不弃，请修改后赐第二稿。”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豆豆在一旁问：“叔叔：稿子是不是被退回来了？”豆豆在他身边这段日子，已经懂得投稿和退稿。他回答说：“老师让我做修改，要我改好了再寄去。”他读了编辑的信后，没有因为退稿而沮丧，反而感到欣喜，心想编辑要自己做修改，看来这篇作品是有希望的。冷静思考了一下，决定按照编辑的意见，立刻对作品进行修改，然后再投第二稿。

        银生在这段日子里，为了豆豆报户口的事，一次次跑派出所，总算替孙子报上了户口。豆豆正好到了上学的年龄，接着又领他去学校，办理入学报名手续。等到新学期开学，豆豆就要去上学了，银生办好这件事后，终于舒了口气。豆豆报名的学校，是海光、海福、海霞以前就读的学校。

        倏忽几个月过去，秦岚的赴美签证已经办理好，过些日子就要去订机票。海福无心再写稿，一有空就要去秦岚那儿。最近这几天，他变得有有些忧郁，在家里很少说话，林瑛见到他这模样，忍不住要说他几句。

        银生也看在眼里，有一次对林瑛说：“你少说海福几句好吗？这几天他心情不好，你要理解他。他对秦岚的感情很深，一下子要分开，确实心里不好受。”林瑛说道：“这个孩子真是异类，既然舍不得同秦岚分开，那么秦岚问他愿不愿去美国，他为什么要一口回绝呢？”银生骄傲地说：“这才是我们黄家的孩子。如果他答应的话，我肯定不会同意的。”林瑛没好气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两个，脑子都有毛病。”

        海福的那篇，已被杂志社采用。这天下班回到家，他看到了杂志社寄来的二本杂志。他一下激动万分，这是自己发表的第一篇，欣喜地捧着那本杂志，把自己写的作品又看了一遍。

        吃过晚饭后，他带了一本杂志去秦岚家里，一进门就说：“妈妈：我写的那篇发表了。”秦岚高兴地接过杂志，说道：“让我赶快看。”秦岚坐下来看，他去煮咖啡，当他把咖啡端到秦岚面前时，秦岚抬起头问：“孩子：你写的是我和陈志高的故事？”他点头说：“是的，请您给我提一下意见。”秦岚激动地说：“你的起步很成功。我刚看了两页，心里已经十分感动。”

        他在秦岚对面坐下，说道：“见到妈妈喝着咖啡，一边读我的作品，我心里很高兴。只是以后……”他难过地垂下了头。秦岚放下手里的杂志，回答说：“好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我又想问，你是否考虑去美国？”他抬起了头，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秦岚又问：“你到底是怎样想的？”他讷讷地说：“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我不能离开家里。”

        俩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了片刻，秦岚开口说：“我心里明白，你不想离开乡下的祖母，不愿离开自己的侄儿。”他点头说：“是这样。”秦岚动情地说：“说心里话，我也不愿离开你。”她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镜片，激动地说道：“我相信你我的母子情缘，这辈子不会断的。我去美国处理好事情后，再让我们做决定，你说好不好？”

        海福这时忍不住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秦岚也跟着流泪，说道：“孩子：我知道你不如意，你不喜欢纺织厂的工作，又为家庭着想放弃了高考。你现在一心搞写作，这其中的艰辛和甘苦，我是明白的。哪一天你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要你对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海福仍是流泪，秦岚不知道怎样劝他好，俩人相视着不停地流泪。

        秦岚订好了飞住纽约的机票，银生和林瑛听到秦岚不日就要起程，心里都有些不舍。林瑛说道：“秦岚这些年来，在我们孩子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而且把房子也留给了海福。她这么一走，别说海福舍不得，我心里也舍不得。”接着说道：“她星期一上午要动身，我们星期日请她来吃晚饭，就当为她饯行。你说好不好？”银生点头说：“这是应该的，我们应该好好谢谢她。秦岚不光对海福好，对海霞也倾注了不少心血。”林瑛叹气说：“当初见到两个孩子同她亲，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真到了要分开时，我心里也舍不得，感觉身边从此要少个亲人似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银生对她说：“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

        海霞在星期六回到了家，林瑛告诉她说，秦岚后日就要动身，海霞听了泪眼汪汪地说：“秦妈妈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以前遇到什么事，可以向她请教，今后少了个问话的人了。”林瑛听了不禁愣一下，心里暗想，连海霞也这么向着秦岚，难怪海福要把她当亲娘了。她对海霞说：“我们明天请秦老师来吃晚饭，大家为她送行。”海霞抹着眼泪说：“我星期一请假，去送秦妈妈。”林瑛说：“你想送就送，随你的便。”

        第二天早上，海福对父母说：“我和秦老师说好了，今天去她家里，要陪她去买东西。”海霞说道：“我和哥哥一起去。”豆豆听见了说：“我也一起去。”海福忙说：“你别去了，我们要出去买东西，你走不动的。”林瑛也说：“你舅舅今天要来，你在家里等着舅舅吧。”豆豆听说自己舅舅要来，于是答应不去。

        兄妹俩准备要出门，银生这时对海福说：“你工作那年，秦老师送你一块手表。海霞上大学的时候，秦老师送她一支派克金笔。秦老师明天就要走了，你俩应该给秦老师送件纪念品，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海霞忙说：“我早就同哥哥商量过，哥哥已经准备好了。”银生说：“你们准备了什么？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送得出手？”

        海福走进里屋，不一会捧只小盒子出来。银生打开盒子，见是一只玉镯。林瑛拿起玉镯看，问海福说：“怎么会想起买这个？”海福回答说：“我不知道送什么好，前几日去华侨商店，见到这只玉镯，一眼就喜欢上了。营业员说喜欢的话快下手，犹豫就错过了，于是就买下来了。”银生仔细看了玉镯，笑着说：“你还真买对了。”然后问：“花了多少钱？”海福回答说：“三百八十元。”林瑛听了咋舌道：“你花了这么多钱？”海福说道：“玉是可以陪伴人一生的，我认为值得，反正过些日子，我又要领稿费了。”银生点头说：“不错，想不到你有这头脑。有了这份礼物，我们就不送了。”

        兄妹俩出门后，林瑛嘀咕说：“这孩子挣了几个稿费，用钱就这么阔绰，也不知道在银行里多存些。”银生不满地说：“你是不是醋劲又来了？让我来关照他，也替你买只玉镯。”林瑛连忙说：“你少啰唆，我是个家庭妇女，怎么配得上玉？”银生说道：“秦老师把一个家都留给了他，同秦老师付出的相比，我们差十万八千里呢。”林瑛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又以为我小心眼了？”

        夫妻俩拌过嘴后，林瑛开始收拾屋子，这时电话铃声响，豆豆拿起了电话，然后喊：“阿爹：叔叔叫你听电话。”银生接过电话，原来是海福打来的，说兄妹俩陪秦岚去南京路买东西，午饭不回家吃了。银生放下电话说：“他俩不回来吃午饭，特地来告诉一声。”林瑛说：“那么午饭将就一点吧。”她对豆豆说：“中午给你下面条吃，你舅舅下午来，晚上我们吃好的。你说好不好？”豆豆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后，银生和林瑛在屋里忙碌。豆豆拿了本连环画，坐在凳子上专心看书，刘志光从门外进来，他一点也没察觉。林瑛朝他喊：“豆豆：你舅舅来了。”他抬起头来，几步奔到舅舅的跟前。刘志光摸一下外甥的头，问他说：“看什么书，这么专心？”他回答说：“叔叔给我买的《成语故事》。”

        刘志光手里拿着一只新书包，笑着说：“过些日子你要上学了，我把书包给你买来了。”银生笑着说：“我正想领他去百货公司，让他自己去挑，你倒给买来了。”他对孙子说：“快谢谢舅舅。”豆豆背起新书包，在房里走了几步，然后笑着说：“谢谢舅舅。”刘志光这时问：“怎么不见海福和海霞？”林瑛回答说：“秦老师明天要动身去美国了，他俩去帮秦老师准备行李。”刘志光听了问：“秦老师去了还回来吗？”林瑛回答说：“她这次去美国，不但继承房产，听说还有一大笔钱和股票，这钱拿回来也没处花，还回来干什么？”

        刘志光咂嘴说：“秦老师这下发达了。”银生说道：“秦老师真不容易，总算下半辈子熬出头了。”他们刚聊了几句，豆豆拉着舅舅的手，嚷着要出去玩。林瑛对刘志光说：“他已经习惯了，每个星期要领他出去玩，你领他去玩吧，早点回来吃晚饭，等一会秦老师也要来。”刘志光笑着说：“那正好，我也要向秦老师道别。”说着让豆豆道声再见，然后领他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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