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二叔（上）
  二叔给我的印象，从很小开始记事起，就觉得他老人家不太靠谱。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他，他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脾气秉性和他完全不同。二叔脾气暴躁，又喜怒无常的，花钱还大手大脚的，这些优点幸好都没有传到我堂弟的身上，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只有都抽烟吧。听我爸说，二叔从小就很得奶奶的偏爱，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省下来先供着他吃穿的。所以也导致了，奶奶更偏爱二叔的儿子，我堂弟。而我则是不受她老人家待见的孙子。都说爹爱大儿子，娘疼小儿子，在我家一点没错。

  虽然我很小就不太喜欢二叔，但是他对我还行。每次有西瓜可以吃的时候，他一定会切两片大的送到我家敲开门，把我拉出去一起乘凉，不管我当时是不是在做作业或者愿不愿意。而他呢，每次吃西瓜的时候，就是开始他表演的时刻。

  当时是九十年代初，也是我上小学一二年的时候，邓爷爷亲笔题词的“南浦大桥”——中国大陆第一架钢索斜拉桥正在如火如荼的建造中。二叔，就是当时工地上的一名高空吊车操作工。当时工地的建筑几乎每天都会上新闻的，许多工地的建设故事都被搬上了银幕和纪录片。从市委领导到中央的相关部门，都非常重视工程的进度和质量。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无法理解，但是这座桥是中国第一座自行建造的最长最高最先进的钢索斜拉桥。国际上对我们能造出来都不抱太大的信心，等着看到桥塌的那一刻呢，所以这是座名副其实的“争气桥”。由于各方的重视，当时施工工人们的待遇可是非常优越的呢！无论是从每天的伙食还是到劳防用品，还有工资待遇，在九十年代初的那段时间，建筑工人都是属于高收入的人群呢。每次一有什么新闻报道，二叔但凡知道其中的一点“内幕”都会在吃西瓜的时候，给家人和邻居们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声色俱厉、口若悬河的，感觉当时记者采访的就是他一样。但还真有一次电视新闻上播出的画面有他的侧脸，大概两秒钟的长度，那时可把他老人家得瑟坏了，差不多全弄堂的邻居们都知道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们就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才会有成才的机会。有时，我也会好奇地问二叔“你是大学生吗？”他都会回答我，他不是。还会用父母们同样的理由，没有机会好好读书，只能当个工人之类的话搪塞回去，但是末了也不忘了鼓励我一下，将来我们一定要考大学当个大学生。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报纸信息的增加才知道，我二叔这代人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全面恢复高考有三四年的时间了，他还有个中学的同学考上了大学呢。

  估计九零后就已经不知道粮票、肉票、粮油票这些东西了，但是我知道，也算是幸运吧。当时上小学的时候，如果在学校里吃午饭，除了要缴纳伙食费之外还要就是缴纳几张粮油票。当时的蔬菜和肉类都是凭票配给制供应的，在学校食堂要吃到一次红烧大排骨，那是一个月可能都没有几次的，更多的都是半荤半素的搭配。偶尔几次传达室大爷会找到我们老师，说我的叔叔给我送饭来了，泡沫的一次性的盒饭，一盒大排一盒白米饭，当时就把老师们羡慕的不行。二叔骑着不知道谁的摩托车，告诉我他们食堂打饭，他给我多打了一份，让我别浪费全吃了。我觉得还是那时的二叔最可爱，也是我最喜欢的他的时候。怎么说呢，他不乱发脾气的时候，是个热心又善良，有时还有正义感的好长辈，有时就变得不那么可爱了。说人无完人吧，我觉得还不够贴切，他老人家给我的感觉是亦正亦邪吧，非常平均的各占一半。

  当时我就感觉，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呢？像二叔这样，每天潇潇洒洒地生活，红红火火风风光光地工作不是挺好的么，还能上个电视新闻什么的呢。大家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他也很享受众星捧月般的仰慕呢。每天中午都能吃到大排骨，还能不花钱的多打一份。这些就是我当时对他工作的认识，有一段时间甚至都想长大了能进二叔的单位工作也不错。开着大吊车，造造桥什么的。每年他还能有“疗养”的待遇，我爸当时都没有过，感觉就是单位送他们出去吃喝玩乐的。这在当时的弄堂里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

  当时对工作的认知和向往无非这些。不可能预见到仅仅不过几年，这些二叔的骄傲和好脾气会随之一同消逝不复返。粮票停用了，“菜篮子工程”让禽蛋肉类不再是奢侈品了，一次性饭盒也成了白色污染的代名词了。国企改革和“下岗”、“轮岗”大潮的来临，把我一切的幻想打破，把认知变得清晰。终于明白了老师为什么要苦口婆心的教导我们“一定要上大学”，因为变化实在太大且太快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迎接和适应变化的知识积累和准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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