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蓉姑娘”（上）
  蓉哥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大我四岁，与我大表姐同岁，更是曾经一个小学里的同学。他是我们弄堂里几乎被所有小伙伴们忽略的存在。踢足球、放鞭炮、拍纸牌、走军棋等等一系列的玩耍项目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甚至是“肥妈”家公放电影时，他也只是在他家的窗台上探头远看而已，长此以往所有的邻居家孩子都视他为“怪人”，自然没有人再在乎他了。在我映象里，他总是背着承重的书包，带着厚重的眼镜，低着头从我们身边经过，从来就没有主动和我们打过一次招呼，当然我们也一样。他唯一的爱好或者说被他的奶奶规定的只能有的爱好是……读书学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个待阁闺中的大家闺秀一样……所以有时某些小伙伴们会唏嘘地称呼他是“蓉姑娘”。因为他比较乖僻，所以即使是在调皮的问题少年，甚至都懒得欺负他，觉得欺负“蓉姑娘”的名号传出去，会很没面子……

  都混到这地步了，再学习不好就太让人笑掉大牙了。他果然没有给他的奶奶丢脸，学习成绩一直是弄堂“千年老二”，因为还有一个傲娇的“娇娇姐”，娇姐比他还年长一岁，在她的法眼里我们都只能算是学渣罢了……蓉哥虽然对别人态度比较冷淡，但是偶然的几次会到我家来找我，有几次甚至都找到我外婆家来。就站在门口，家大人怎么招呼都不进门，只像个含羞带臊的姑娘家一样轻声地招呼我过去，然后当时不谙世事的我就会傻傻地跑过去……唤作现在，我一定会先问一句“你想干什么？”……原来确切的说，他废那么大劲不是为了找我来的，而是……为了找我那个大表姐来的。每次我过去后，都只问我一个问题“你姐在吗？”然后每次都是不巧，没有一次她老人家在的，所以我都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在”。然后他就一句“哦”，低头转身就走。我那时才几岁啊，对现在这种再明显不过了的行为根本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来借作业呢。后来才知道，他是喜欢上我大表姐了。有一次我还问过我大表姐，对他有意思吗？回答是不，不仅因为他瘦弱矮小、其貌不扬、还因为他性格乖僻，不惹人喜爱。我姐倒是一直秉承着这个想法，即使后来她遇到人生中的婚姻挫折，也没有考虑过荣哥的追求。说一句，那时荣哥已经有家室还有孩子了，他的用心值得斟酌，在我看来，哼……不值一提，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那时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蓉哥从小成绩很好，但是不受大家的欢迎。除了他强势的妈妈在我们的弄堂里很出名以外，还有就是家里的一家之主是他的奶奶，还有一个老实窝囊的爸爸。他的奶奶其实是他的外婆，他的爸爸是“上门女婿”。这个称呼，在中国无分南北东西，可能都是一个尴尬的境遇。那往往代表了男方的弱势，和不被重视的存在，因为上门女婿往往是一无所有的弱势群体，唯一的任务就是帮助媳妇家里传宗接代的。这是我国自古传承至今的陋习认知之一。虽然大家对他的爸爸的为人是高度的认可的，平时哪个邻居家里坏个电灯和跳个保险丝什么的都是他仗义出手的。虽然奶奶和妈妈都很强势，但是对蓉哥的成绩抓得很紧，教育也很严格。在我们的眼里，“荣姑娘”是典型的“三好学生”的代名词。无论是小升初、还是初升高、最后的高考都是十分出色的“弄堂第二”的成绩。进入的大学，虽然没有娇娇姐的那么有名，但也算是上海的211学校了，至少比我的强。

  大学毕业，他找的工作却不怎么样。后来他介绍我去了他曾经工作过的企业工作，我才对他当时的一些事情有了了解。他在那家公司的工作开展不怎么样，无论是办公室员工还是操作工对他的评价都不怎么高，说他已经辞职了但是介绍我去的时候，要求公司付给他介绍费，因为这在当时的那家公司是明文规定的奖励制度。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我觉得如果他在职享受公司的奖励还情有可原，离职了那就是自愿帮忙的了，再去找曾经的同事要回报，有点儿太斤斤计较了。还有就是怎么说都是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让我感觉像是被他卖给了公司一样的，让我有些心存芥蒂了。还有一件事情，有点尴尬。听说他追一个当时的女同事追得很猛烈，但是那个姑娘拒绝了他，也是让他觉得没有面子不想留下的原因之一。好巧不巧的就是那个姑娘所在的事业部的生产设备，都是我去保养维护和改造的。一来二去就误打误撞地认识了她。一次很偶然地机会，和她聊了两句，她倒是先提到了我是不是某人介绍进来的问题，说还以为我会和他一样是个怎样的人，结果发现我比较认真云云。这让我很好奇，我觉他们对蓉哥的误解挺深的，不善言辞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误解。她倒是更吃惊了，然后丢下一句你接触地少了，不了解情况。我问她原因，她倒是不肯说了，但是最后我还是问了一个一直想问她的问题，为什么会拒绝蓉哥的追求。是不是因为蓉哥家里的条件不怎么样？这是蓉哥解释的。但是恰恰相反，她说她是本地人，因为动迁的关系，也分得了三套房子。而蓉哥也早已经买了一套房子，两人都不会因为房子的问题产生矛盾。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蓉哥品行不那么的端正，表里不一，而且有这个看法的不在少数。这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觉得女孩子对自己不心仪的男人，从来不缺少诟病之词。

  上海人严格意义上分为解放前祖上迁移到上海的移民的后裔，比如我，我的爷爷奶奶就是跟随他们的父母从外地逃难到上海的。还有一批呢，就是上海的原住民，即我们口中的本地上海人。但是本地人的数量是不多的，可能只占到上海人口的1/4不到，因为上海同深圳一样是座移民城市。但是和它不同的地方在于，老一辈的移民都融入了上海的文化和环境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语言都改成了沪语了。我作为第三代扎根上海的后代，已经听不到所谓的家乡话了，更没有回过几次理论上的家乡。从感情的归属上，我更喜欢生我养我的上海，从小长大的浦江之东，能见证它的崛起和繁荣，是我的荣幸和作为浦东上海人的骄傲。扯远了，难掩内心的小激动。之所以，要陈述以上的“分类”知识，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又很普遍的现象。本地上海姑娘，大部分年龄一过来二十，家里人就会张罗着给他找对象结婚了。如果她在学校里有了男朋友，且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家里人大多都不会反对。因为本地人但凡有自留地的，都会在拆迁中享受政策的倾斜照顾，普遍会分配到三到四套房子。这在当下不动产就是财富象征的时期，导致未来老公的硬性的财富指标都不会以工作的好坏来区分。如果这姑娘没有在大学里谈过恋爱，或者没有好的男朋友关系可以确定的话，那么家人就会给她介绍一个工作可能收入不是很高，但是家里房子比较的男人，来凑合他们。令人吃惊的是，大多数本地女生的丈夫都是通过这种横向的介绍促成的，可能恋爱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年，第二年就提亲结婚了。且他们生育孩子的年纪普遍都是女性二十三四岁，男性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如果这姑娘的男朋友，不是本地上海人，而是一个市区的上海男性，那么对他的硬性指标就很多了。工作要怎么高大上啊，收入多少啊，有房有车无贷款吗？毕竟三四套房子，他可能没有，那么就要计算他的综合能力是否够匹配的上这理论上“亏损”的价值了……也就是说，她们择偶和成家的对象，可能并不是那么的出色，而是以拥有的财富的多少来做为是否门当户对的参考，但凡男人有几分相貌的，这种成功率还是很高的。虽然我也是上海人，但是却是没有宅基地，没有享受过他们那么优惠政策的动迁的。没有那么多的不动产的资本可以炫耀的，事实上沪语的发音都与本地的不同，在市区和郊区的上海人之间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将两拨人隔开的。无论是三观，还是生活习惯上，基本属于两批不同的独立存在。而经过其他同事的证实，其实那个女同事的老公，就如上述一样，工作其实不怎么样，完全就是某种程度的门当户对而已。我觉得我们的“蓉姑娘”配她，绰绰有余，感觉比她现在的老公强太多。只是当时的他还没有优秀到能被高看很多的地步而已。

  我想“蓉姑娘”追求幸福的失败，可能对他今后的工作和做事方式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这是我当时的想法。但是后来和他之间发生的一系列的纠葛，还有一些插曲，让我对他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人会消失在今后的旅途中，而大浪淘沙能留下来陪着自己继续前行的，初心不改的，往往不是那些一开始我们喜欢或者看重的朋友。应了那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感谢他曾经帮过我介绍还是卖进那家公司，我无所谓了。但我也在不想见到他，终于明白他的前同事们为何如此评价他了……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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