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狼跋其胡 3 (2 / 2)
        宅皋狼沿着宽阔的街道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到处是火光冲天，烟雾缭绕，粗野的兵士进入那些房屋商铺宫殿搜索残余的异族人，看看还有什么食物铜器和其他有价值的物品，他们恶毒地咒骂，搬来大桶的水灭火。幸存的翟族人被驱赶到城市的中心，城中心的广场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俘虏。宅皋狼看到那个衣着华丽长相俊美的青年武士正站在宫殿大门的台阶上，悠闲地看着那些忙于扑灭宫殿大火的武士。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年长的武士，大约四十岁年纪，一部飘逸的长髯修剪地很整齐，面色温和但蕴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他没有穿戴甲衣，披着宽大的锦袍。青年武士看到宅皋狼，对着年长者耳边低语几句。年长者脸上泛起微笑，招手让宅皋狼过去。宅皋狼猜想他们一定是身份极为高贵的诸侯，连忙俯身拱手施礼。年长者摆摆手，说道：“你是了不起的武士，竟然能够和最武勇的拘摇同时最先登城。我是康叔子珝，我允诺你，一定给你最丰厚的奖赏。”宅皋狼异常震惊，他只是在大军出征是在遥远的地方看到康叔子珝披戴黄金铠甲的样子，今天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他，感到在王叔身上无比威严的高贵气息，他再次匍匐身体，行军礼。康叔子珝示意他不必过于拘泥礼节。公叔祚走来，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对眼前一片惨景习以为常。他指着广场中心的异族人说道：“粮食都被烧了，没有救下多少，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收留这些异族人。”宅皋狼心里暗自吃惊，忙拱手对康叔子珝说道：“公爷，臣愿用自己的封赏为他们求情。把这些翟人俘虏充为仆役。”拘摇耸肩冷笑道：“武士的职责是杀人而不是活人。”公叔祚也摇头，“翟人杀伤我武士上千人，不把他们的血流尽，如何报偿这些逝去的武士？”子珝点头，“照公叔的话去做吧。”

        屠杀的命令很快传下去，北翟人所有男丁无论长幼全都死于刀剑之下，一片哀嚎痛哭，鲜血顺着石路渗到草丛，流入水渠中，染红了清清渠水。女人被逼在一边，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因为失去幼子哭天嚎地，扑上来的女人也被士兵用铜剑刺死。

        康叔子珝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屠杀的场景，问宅皋狼：“你是什么姓氏？来自哪里？”

        宅皋狼心里犹豫一下，回答道：“臣来自皋狼山，自幼是孤儿，不曾有姓氏。”他看二人对皋狼山完全陌生，不知是哪里地方，接着说道：“只是边鄙僻壤，土人自己称呼，就是一片荒山而已。”

        “真正的武士应该对杀戮满怀喜悦，”子珝拍着宅皋狼的肩膀，“你是很不错的剑客。但不敢杀戮的武士不是真正的武士。死亡是他们必然的宿命。”

        宅皋狼恭敬地低一低身子：“伟大的尧说，假如最野蛮的野兽也能平静地舞蹈，那大概就是世界大同到来了吧？他还说停止杀戮追求平静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

        子珝粗野地笑了一下，和他雍容俊逸的面容极不相称，“尧是伟大的王！他用左手征服那些不尊王道的氏族，用右手把王冠禅让给舜。千百年来，和平的秩序总有人冒犯，所以需要王者按照上帝的神谕，加以平复。仁慈带不来征服。在高城内外，屠杀与被屠杀，都是遵从上帝的选择。宅皋狼，你愿意站在被上帝抛弃的那些人中间吗？”

        宅皋狼面色泛红，半晌回答道：“臣自幼失去仁慈的父亲，我的师傅告诫我，不要因为仇恨而失去内心的平静。我希望能像他们一样成为真正的武士，但如何能够不惧怕死亡，有时候真希望看见敌人用矛刺穿我的胸膛，在那一刻也许我能得到答案。男人必须在决斗中死去，不是吗？不管死在何方，谁的手里。”

        子珝点点头，“很好，武士最崇高之处在于把荣誉放在生死的前面。而我希望能够给予你最崇高的荣誉。宅皋狼，你愿意为我守护王族的伟大的光荣吗？”

        宅皋狼拱手道：“臣愿意用生命维护天王和公爷的荣耀。在接受公爷的封赏前，臣要返回家乡，寻找父母的坟墓，祭告他们在天之灵。”

        子珝在随从的簇拥下向宫殿走去，他仔细地看着宅皋狼，说道：“希望明岁征伐熊耳山的犬戎时，能够再见到你。”

        宅皋狼俯身说“诺。”他目送康叔子珝离去，内心却隐隐感到不安。康叔子珝像天神一样伟大，如日月一样光辉，可是在他面前，自己却像处在冬天的寒风中一样，冷的颤抖。

        羊舌夲找到一些食物，在院子里烧火煮制，翟族少年痛苦地委顿在角落里，身体被绳索紧紧捆绑。长途跋涉让他们疲惫不堪。这是他们经历的最残酷的一场战役，敌人的顽强抵抗玉石俱焚的决心让他们的意志几乎崩溃。接着而来的屠杀让他们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野兽，在自己的躯体内仿佛不知道还埋藏着什么冷酷凶残的怪兽，把他们自己都吓坏了。他们相对无言，肚子空空的，他们没有食欲，只是要把肚子填饱。

        宅皋狼准备把煮熟的羊肉分一份给少年。羊舌夲阻止他，“你要是想收他做奴隶，就不要给他东西吃。饿他三天，然后再给他东西吃。他才会知道你是他的主人。”宅皋狼看着这个略带稚气的少年，解开他一只手，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翟族少年在肉汤里唾了一口，然后把盛肉汤的陶碗打翻。羊舌夲粗野地狂笑，嘲讽宅皋狼被一个异族小子羞辱。宅皋狼不再说话，安静地卧在火堆前想着子珝给他说的话，仁慈并不能带来征服，哪怕是面对一个异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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