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郭富生公司那次没上市成，就一直苦等了两年，才重新开始有了新的动静。

  而我的工作，随着新老大的到来，似乎日子更忙，忙的有时是没头苍蝇一样。我们单位新老大，对我还是有相当的信任感，尽管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算是“前朝”的旧人，但他一来，对我就不错。刚来一段时间，他要到下面去看看，熟悉熟悉，总带上我，还当着众人的面戏说让我领着他到处跑。我对着老大和众人扯着嗓子拖着调笑说我哪敢！天大的胆子给我我也不敢领着老大到下面走，跟还来不及呢。

  说是那样说，但一段时间，我就跟着老大，各地市，各大单位，到处走，和各地各单位要见的领导都见了面。

  又是一年春季的日子。街上公园以及空地上的木棉树，已是一年一度又是花开木棉红，整树冠的花朵，密密匝匝，突兀地傲立于空间，远看近看都像生出一片红云，火焰一样醒目耀眼。而芒果树的花，都已经开败，结出腰果或者鸡蛋般大小青色的小果子，挂满一树，树冠外绿叶中垂吊下来，满满实实。作为街景树的黄葛树，这会同样掉尽了满树干丫杈上的旧叶，刚看还光秃秃的，只有向上和四周伸展的枝条，单一划向空中，然而只消一忽之间，不知不觉，它就爆出满树透着明绿幼嫩卷曲的叶芽，同时地上掉一地包裹嫩芽的玉色细小残片，由此开启了它新一年全新绿色的生机。岭南的春天，大地就是这样的鲜活灵动，悦目清新。

  我偶尔想，读书的年代，我是北上的。我至今都非常怀念那段在北方冬天冰天雪地的日子。那是一段生活中难忘的经历，在广东，是经历不到的。但是，在广州，日子呆长了，时间一久，我也是不想动了，和暖的气候适宜的环境更令我不再有北上的念头。其实是没那个机遇，也没那样的动力。我是越来越没有郭富生那种做人的“活力”，和他的毅力了。真没有！

  我昨天晚上，就是出差很晚才由外地回来，所以今天早上，也就八点半过后，才不无懒散地慢腾腾出了门上班。楼梯上很安静，不见其他人影。我不太着急。漫不经心地下来半层楼梯，一转向，我眼前突然出现了郭富生。我这一惊吓，似乎看到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实感，像到了一个“灵异”世界。我停住脚步，愣瞪眼啊了一声，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就说，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郭富生正对着自家大门低头抬手在开锁。他也没意识到，楼上下来的，会是我。听声音他立马抬起头转向，看我时，同样掩不住脸上一闪而现的惊愕。而我一念之间立马意识到，他可能不想遇见我！或者说，他并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上班，还会恰恰出现在这个地方，和他相遇。

  太过于意外了。我一下气促，两眼一对我又一次急口说，你回来了？他几乎同时对我说，你还没上班？我说我前几天一直出差，昨天才很晚回来，就晚出门了。他说哦，是这样。随后他忙解释说这次回来的比较急，没和我打招呼。我说你什么事？边说我边走下楼梯，站到了郭富生眼前。他没躲闪，直白坦率地告诉我，这房子一直没人住，老空着也坏掉了，这次他回来，是想处理掉这套房子。我一犹豫。一会，我问，是卖掉吗？他说，是。这套房子是郭富生离婚时给了郭富生的，但他一直没回来住，所以房子一直是空着的。他当时不会回来住，现在当然更不会回来住了，这点我明白。不过现在才来处理掉，我心里不免有些不良反应，不知他是否也有这种心理。我转而说，你现在还好吧？要不，上我那里坐坐？他说不了，今天急，要等中介过来看房，所以事先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就在里面等等他们吧。随后他打开了房门。你不用马上走？他问我。我说不用。他说那你就进来一会吧。我跟着他进了他那套发着霉味的房子。他去开窗户，我也去帮忙开了窗户。

  回到客厅，站在那以前熟悉的地方，我说，晚上有时间？我们坐坐。郭富生还是禁不住习惯性地抹了一把脸，微笑说，这次恐怕就没时间了，我是昨天下午才赶回来的，晚上就要飞回去。回北京？这么急？他说是啊。我注视了他一下。不由得又仔细审视了他一会，发觉他身体是发福了，圆润了许多，肚腩都从裤腰里凸了出来，脸上确实老相了不少，似乎更有成熟感，又或许更具“沧桑”相，额头的宽度也使他有了一种久经沙场更显睿智的“老板”形象。我说那你约好了中介？他说是啊，等下他们就来。对此我不便多说，更不想干扰他。等中介领着一窝人涌进来，我就和郭富生告了辞，上班去了。傍晚，郭富生给了我电话，向我歉意地说，这次事先没和你说，真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跟你好好坐坐，聊聊。为了让我确信，他还发了一张定位的截图给我。他人已经在机场安检里面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完全出乎意料的不期而遇。事后对郭富生自己，可能感觉也一样。不知我俩都意识到了没有，我们之间的“缘分”，可是非一般，不可分的。我们俩谁想避开谁，冥冥之中仿佛都有种不太可能。

  可能是他意识到整件事是他自己做错了，电话中他就跟我谈的额外多了一点。他说他在北京买了房子，是以谁的名义买，他没说。但他户口应该还没到北京，仍留在广州。我说那好事啊，能在北京安家那肯定是好，既然家庭事业都在那里，就应该在那里买套房子吧。他说是的，老同学，谢谢你理解。我说以后你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了。他嘿嘿自嘲一笑。我说你以后少喝酒。他又嗐了一下，说没办法，场面上不喝，过不去。我说少喝一点，总是可以的，而且多锻炼一下，年纪咱们慢慢也大了，说不承认都不行，原来年轻，应付得过去，现在恐怕就不太行了。他说是，他也开始注意了，平时没事都不会喝。

  和郭富生不无尴尬地匆匆会过这一面，随后我听来的消息，似乎就有些“负面”。有消息说，郭富生惹上“官司”了。那当然是一些不十分密切，仅从旁道了解了点零碎皮毛信息的人说的，因为听用词，我就清楚。我去找林师弟。从林师弟那里，我得知了一些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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