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的额娘柯罗依 (1 / 3)
        为什么我从一出生就按满（洲）族的规矩称呼我的母亲为额娘，而在我出生的辽东小县HR（现称HR满族自治县）六河镇更应该入乡随俗称“娘”或“妈”，当地的孩子们称呼妈的叫法很有地域特色——一个多单音调结构的单字“妈——”，很像笛子的一种泛音吹奏技巧“装饰音”，后面还要拐上一个长长的带弯儿“呀”，拖的很长且要拐个大弯儿，有向上挑的，也有向下拐的。

        巴吉玛说，那是你额娘自己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额娘祖上可是正宗满洲正黄旗，还可能有过格格的名号呢。

        罗耶多依，在我的家族遗留口语中是上天之女之意，额娘的名字显然和这个家族古老的口语遗留词儿密切相关。

        我的相册里有一张我额娘的黑白单人照片，她穿着一件浅色旗袍，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分辨不出布料的质地与真实的颜色。只能看得出颜色很浅，但从剪裁和做工上看，还是很精致、很讲究的。就是开衩儿有点儿高，即便用今天的眼光看，也多少有点离谱。她半侧身，能隐约看见她只穿了双普通的老式矮腰浅色花袜子，配了一双很普通的扣袢平跟绣鞋，上面有看不太清楚的绣花。照片背景是一条很宽敞整洁的现代都市大街，街道两旁树木成行。我额娘说，那是她在长春时拍的。我也曾经傻傻地拿着这张照片在长春试着去寻找，结果当然很失望。我向当地几位老长春请教，有的说好像是当时的中央大街附近，有的说好像是町室小学校附近的某个十字路口，众说纷纭，让我非常无奈。

        但从旗袍开衩的高度上看，如果她迈开双腿走动，估计会露出大腿的大部分。从年龄上看，当时额娘也就十六、七岁，应该还在念初中或高中。可巴吉玛说，当时额娘还在跟着由巴吉玛和几位商界同仁共同请来的一位私塾先生在一个租赁来的房子里读私塾。额娘十一、二岁以后，还是跟着亲娘舅学习小学课程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巴吉玛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虽然那张照片很老很旧，可是拍得很清楚，保存得也非常好。只不过毕竟年代久远，许多细节部分还是有些难分辨。

        额娘梳着个大辨子，从照片看上去头发很黑很浓密也很亮，面相秀气极了。真是萌萌的——眉毛细长，鼻子小巧，眉眼间露出一种现在的少女很难见到的清纯无邪；嘴巴抿起，两腮显露出浅浅的小酒窝，从照片上看那时的额娘皮肤非常好，细腻光滑，确有那种吹弹可破的想象视觉效果。而我知道的是即使额娘到了中老年，她的皮肤也非常白嫩细腻光滑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符，尤其是额娘的一双手，那才叫葱管般的纤纤细手，光洁软滑且多肉，到了六十岁上下时也变化极小，很多女孩儿见了都惊叹艳羡不已。

        巴吉玛说，你额娘和你巴吉额像极了。活脱脱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就是她的皮肤和你巴吉额比起来，一个是精白面，一个是全麦粉。

        难以分辨的细节是——额娘的左手向后背侧过去，似乎在有意藏匿着什么。因为额娘不像是有意在摆“姿势”，感觉好像手中拿了个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有那么点儿不太好见人的意思。

        另外一张照片是额娘穿一身刀马旦的戏装照的。脸上化了挺浓的戏妆，凭添了许多说不明白的妩媚与娇俏。旁边还依次站着三个同样刀马旦妆扮的少女，额娘说，那都是她读私塾时的伙伴，全是满（洲）族姑娘。读到十六岁时，就停了。因为教书的先生病了且挺重。按新京(长春)当时的习俗，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到了说媒找婆家的年龄，不再读下去也没什么要紧的。这几个姑娘的家里都是稍微比普通人家略富裕些，做的都是平常的普通生意，难说是大富大贵。她们的家长全是巴吉玛在生意场上认识并熟悉的。老哥几个喝酒的时候一句热辣辣的酒话就把这个女孩子的小私塾建了起来。巴吉玛说，这四个女孩子一水的独生女，除了你额娘。再说，那时候长春女孩子上学还不时兴，接收女孩子的学校也极少，只有那个町室寻常小学校，但在当时这所学校是不收中国孩子的。而真正的满族家庭是不会重男轻女的。

        巴吉玛到宽城子（长春）后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可巴吉额总是怀不上。巴吉玛试了许多土法子和偏方却没一个灵验。一位老中医给巴吉额把了三次脉却一直不肯开药方子，他告诉巴吉玛，先给尊夫人好好调养调养吧。她生养上一个孩子的时候，焦虑过度，由于惊吓早产伤了肾阴。想再生养可要好好调理调理呢。

        这老中医很讲究医德，说，等你媳妇怀上了，你再付我诊费吧。

        老中医给巴吉额开了几付补肾阴的药。

        半年后，我的巴吉额怀孕了。把我巴吉玛乐得呀，屁颠儿屁颠儿的把那位老中医又请了来，老中医给我的巴吉额再一号脉，眉头就锁紧了。他悄悄对巴吉玛说，怀是怀上了，恐怕日后生产的时候会很麻烦哪。

        巴吉额怀我母亲七、八个月的时候，再去请那位老中医，那老中医却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他说，我就不为尊夫人诊脉了。我诊了也没用。你还是另想法子吧。

        巴吉玛急了：有什么法子啊？先生再想想法子吧。

        或许西医有办法。到时候你千万要记着一定送她去找西医接生，千万千万别去找那些接生婆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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