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无天 (1 / 3)
        我的小名叫志全，那时还很小，大抵还不懂何为和尚。

        我的近邻有一位家主姓伏，家有二女一子与一老翁，家主夫妇待人接物颇傲慢，且不敬老，三个孙儿女也受了风气作不孝者，老翁寂寥，虽儿孙满堂却无人搭腔，犹信佛，这就更增其家人之厌恶，“神神叨叨，就不如去做和尚！”他们常说。

        老翁于是常到我家来，我的祖母待人温和，祖父却是怪脾气，然而却也和他答话，而且他也常拉我去作玩伴。

        时常的，我一去，三个孩子就开心起来，考问我：“志全，我出一个歇后语你来接，和尚打伞对作什么？”那大的女子问我。若按老宗族的辈分来推，我倒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不晓得！”我如实的答。我那时的确是不晓得的，我不晓得歇后语是甚么，也不晓得和尚是甚么，就更不晓得和尚打伞是甚么。

        “无法无天。”那小的拿手一指老翁，大声说，似乎说得颇顺口，老翁戴着一顶灰色的毛线帽子，似乎刚剃了头发。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他们开心的大笑。

        那老翁只是拿着一串佛珠，连着那拿着佛珠的手站起来指向那三姐弟，气得连下颌的胡子也颤抖起来。

        “二天书念不出来，我看你们和尚都做不成！”老翁说毕就坐下来抄起铜烟杆在火垅石上磕的“叮叮”作响，仿佛这是在敲打他那三个不孝孙儿女的脑袋一般。

        “你就是个和尚，当了和尚，你咋不在那庙里去住呢，赖在我们屋里头。碍眼碍事……”

        孙儿女们一齐叫起来。

        我不太明白他们为甚么要这样与老翁说话，那时在我看来，老翁是不坏的，就是现在看来也一样，似乎和我的祖父祖母一样慈祥，也不明白青姑（大孙女）和白姑（二孙女）谓何要用如此态度来对待老翁，同时我最大的不解却是几乎与我同岁的猪娃（小孙儿）竟也这般厉害，他与我同岁，却懂得这许多道理。

        后来老翁来我们家的次数就渐繁起来，似乎也总是因为和儿孙吵架，吃饭吵——老翁无牙，自是咬不动硬的锅巴与猪娃故意夹得骨头肉，或是剩了残饭，家主就必使眼神，那妇女也就吵起来：“你这个老东西，怕是你不做劳活不知田里的苦哇？我们家有多少的粮食叫你来糟蹋？你又吃不完为啥又要舀那么多在碗里?三个娃儿都顾不上还顾你哇？”说着竟将那桌上老翁因吃不动而捡出来的锅巴及骨头又抓起来摔进其碗里，有一两回我倒是亲眼见的。抽烟也必吵：“抽抽抽，咋不抽死你，你一个月的抽烟钱足够我们两个月的油盐钱，弄得个满屋的旱烟臭不说，别家来个人连个坐都坐不下。”等等，总之，老翁的一切动作都是极厌恶的，极错误。或许老翁就该死了才省心，或者该出去当了和尚，这家才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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