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哑妻
        我已经记不得我有多久没有在这张如今已落满灰尘的桌子上写过字了，现在我拭去灰尘，又提起笔，准备写些虚无的东西，关于我的哑妻。

        我有一个哑的妻子，至于是多久和我过的门，我忘却了，又似乎历来便没有记得过，只记得她是我的妻，一个哑巴女人，我的脑中似乎并没有过多完整的记忆，只有些许零碎的片段，我理了理，捡一些出来拿笔记下。

        她，总是静静的，悄悄的，像极了一只可爱而温顺的猫咪，似乎她本身发不出声，那么一切物质在她身边或身上也就因当悄悄的静静的。

        她总是小心的做着一切她认为该做的或者能做的事，然而，也总是静静的，悄悄的。

        她会写字，但从不在我的桌子上写，她在餐桌或者茶几上写，或者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拿硬壳的本子。

        她会画画，在房间角落的一扇小窗户下支起画架，打开窗画些山水或走兽，那些我似懂非懂的毛笔画的画，除了墨水本来的颜色再不掺杂别的颜色，哦，还有空白。

        她甚至还懂音乐，但不能唱，只是器乐非常了得，每当我与之合奏时就常常感慨，要是她能发出声音，那一定很美。

        他并不聋，也不瞎，单是口不能说而已，她却颇为这残缺自卑，但在我的眼中，她是完全的，且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这残缺正是她的特别之处，而我，会说话，但却不会说话。

        在我看来，我以及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不及她的善良、勇敢、坚强、乐观及善解人意。

        她没有工作，因为别人总是委婉的表示出，他们是完整的团队，而这完整的团队里当然不必要哑巴，而对此我总是一如既往的嘲笑他们又失去了一股只会做事而不会说话的力量。

        她先前总是不屈，以至于要找寻到解救的方法，然而时至如今，也还未找到，便只好放弃。

        我的妻其实是会说话的，不过是说话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我送给她一支钢笔和一个小本子，她的字很漂亮，工整而且飞快，但除了我及她常去买菜的那位摊主和那个爱下棋的老伯以外，没有人知道，但我们之间的交流用不着这东西，我照旧说。我不想表现得她跟别人不一样，但话却极短，几个字就能解决问题时我们也从不多费事。

        只要我说，她就行动，从不抗拒，似乎，在更多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不会思想的机器人，但我历来知道她的思维绝对比我要敏捷或者高明的多，但他却依旧顺从，总是顺从，从不管我的话是对或是错，有时我说错了或者故意说错的话，她也照旧实施。对此我不只一次的问过她为什么，但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是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一边翻看她从画架上撤下来的画作，顺手递给她一支烟，她没有丝毫迟疑就点上，然而却呛得伏在我怀里咳嗽不已，我拭去她眼角咳出的泪，她着实呛得不轻，我明白我的错误，然而我的心却已经痛得麻木，不是现在，而是在这之前的之前。

        我说，你傻呀。

        她从怀里翻出那小本子，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它，在仅剩的最后一页的空白上写了一个字：爱。

        有些时候我也有些少得可怜的应酬，那些家伙调侃我为“散漫的艺术家”。这来源自然是归咎到我那一头凌乱的长毛和随意而不整的衣冠，我着实不太注重自己的形象，我认为那不过是婊子的衣裳，丝毫不能遮多少羞，然而妻总是不厌其烦的帮我打理，虽然不消几时又得恢复原貌，幸而这些家伙并不会嫌弃与一个乞丐一样的人共进饮食，我们依然豪饮着，妻不饮酒，其他女人故意劝的酒，我也一一代劳，所以酒后的归途总是一半清醒而一半朦胧，她也总是吃力的扶着烂泥一般的我，不厌其烦。

        前年母亲催说要抱孙子，妻也应允，她喜欢女孩，我想上天自然不能将善良之人的愿望抹杀，后来果真是女孩，妻取名为梦笛，我也欢喜，这是有史以来妻第一次做主。

        这孩子酷似妻，历来乖，不哭不闹，在先前我们还唯恐其出什么毛病，不过前两天来信说已经开始叫爷爷奶奶了，妻也高兴，躺在床上来回抚摸那张已经皱褶不堪的父亲的来信。

        妻突然病了一回，我抱她起来坐在轮椅上出去散步，累了，我坐在长椅上，她用苍白的手抚摸我的脸和头发，这头发如今已长得差不多和妻一样长了，她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心写字，因为她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我看不太清，但我分明从她眼睛里看到我眼睛里的疲惫与血丝，我想我大抵明白她的意思。

        妻的病渐渐好转，我的工作并不累，但极繁琐，我也终于答应让她帮我分担一些事，如我所料，当然极优秀。

        我欲趁放假的这段日子回家看看梦笛与双亲，妻翻出剪刀要给我理理头发，她总不愿别的人或者远亲看到我不美好的一面，然而，我阻止了，我实在不注重.......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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