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入十 难民潮的应对方略二
  庆初四年四月十七日，一场雨下到了十八日的凌晨，导致的后果有很多，包括朝廷运粮及军队派遣去镇压叛乱的进程被大大拖住，舟船及车马的运粮运兵速度不及平日的二分之一；其次，叛军也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而停滞了北上和西进的势头，因为害怕被官军雨袭而全部龟缩进余杭城内，暂时对北方几个重要的县市包括舟山县在内的威胁降低；最后是余大人在每天早晨的晨跑运动以及跟白衣服的龙门阵时间被迫停止。

  雨啊，余大人在门口踌躇着，看得守门的小顺一阵疑惑，幸好林念奴瞧着余大人在这儿晃悠走了过来，不然余春秋地给小顺搞自闭，毕竟一个人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很容易让在场的另一个人感到烦闷。林念奴走了过来，小桃也在身后，还拿了一柄纸黄油纸伞，“老爷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林念奴将身上的披风抖动了几下，随意问道。余大人不知道心情不好还是怎样，转过来却是阴阳怪气地问道，“哦，林小姐倒是看起来心情不错。”“你阴阳怪气个什么？我是在街上听别人说，这场春雨让那些流寇们都退了呢，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咱们舟山了。”余春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瞧，瞧瞧这主仆二人得瑟的样子，特别是小桃，还一副颇有时事看法，很有头脑的感觉，这跟地球那些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谈到什么国际政治局势，一说一眼的，其实真的幼稚之极。纵观历史，地球上就没几个厉害的女政治家，女人毕竟是眼光要小的多，武皇则天和圣母慈禧，不过就是宫廷斗争之辈而已，说实在的，谈论政治，还是外行了。余大人的“痛心”目光在林念奴与小桃两人脸上巡回，嘴里的“啧啧啧”以及“可惜可惜”更令二人感到一种冒犯，于是林念奴道，“那，那你说说，这场春雨的坏处有什么？”余大人，背着手在门槛边走了两圈，用手接住了屋檐下留下的雨滴，一下子又撑开手任其昏入雨幕里，转过身来，道：“其一，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此刻长河大堤还未竣工，雨势过大必然导致施工难度骤然增加，甚至长河大堤有决堤之危险。长河大堤一旦决堤，我们位居浙北行省之上端，必首遭其害。”他在被吓到的小桃和林念奴身边绕了一圈，在林念奴的耳后轻轻道，“到时候，流寇没死，我们先成了水里的鱼鳖了。”林念奴感受到自己耳朵的热气，又听他说得这么轻佻，一把推开他，又听得他讲到，“其二，梅雨时节，雨量小而缠绵，所谓淫雨霏霏，这极易导致粮仓和官船所运粮草发霉，对前方战事和后方保障工作均有大大的不利影响”余春秋似乎有些气恼，“其三，舟山城内流民聚集，在春雨滋润之下，很容易滋生疫病，倘若流行起来，倒是大大的隐患啊。”他本来是说着义愤填膺的，倒不是对林念奴二人的刻意针对，只是自己面临的这一摊子事情感觉到异常烦闷，如今说着说着，又在门口捶起手来，“难办啊，难办”他又将手背起来，望着旁边守门石狮子望着的那四十五度天空。

  林念奴本来听着余春秋说着这雨的不利影响，此刻看着余大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倒是有些心疼，忙将手上的白色混绒的四合如意大氅递给身后的小桃，迎上前去拉着余春秋的胳膊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凡事尽力就好，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百姓们都夸你呢。”余春秋本来愁绪满怀的，一听百姓们都夸咱了，忙转过来笑嘻嘻道，“哈？”他有些乐了，“快给本老爷都说说，都夸本老爷啥了？”林念奴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自己搭在余大人胳膊上的小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都念着大人不似以前似的好，不仅不欺行霸市了，”余春秋狠狠瞪了林念奴一眼，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还提这干啥，臊得慌。“大人还变得体恤百姓起来，为兴庆坊的百姓重新建设住处，又大兴文脉，又准备在咱们舟山修建锦山书院，还菩萨心肠接纳了邻县驱赶的流民百姓”她说得很温柔，抬起头来望着余春秋，“大家都很感激老爷呢，说老爷是改过自新的青天呢!”瞧着眼前林念奴那娇娇弱弱又说话说得颇为自豪的样子，仿佛夸得是她一样，余春秋听得也颇为，额，稍为喜悦了一下，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什么青天白天的，老爷做的都是咱应该做的。等着吧，老爷一定得把咱舟山县建设成整个隋阳朝最美好的地方，成为整个隋阳朝的世外桃源。”

  废话虽然说了那么多，但是事情还是得去做，余大人回到府里，忙赶着陪着林念奴吃了饭，又夸了夸她头上的天蓝色碧玉簪子格外衬托她的肤色之后，赶忙差人喊着县衙捕头邢男到他会议室来。邢男果然是邢男，不到半刻钟，这丫就趟着雨幕冲了进来，余春秋饱嗝还没打完呢，于是赶紧招呼丫坐下。“老爷紧急传见有何指令，请示下！”余春秋贼讨厌隋阳朝这下跪礼仪的，你下跪就下跪，手上还合成一副拜神的模样，这感觉跟拜见祖宗一样，你埋汰谁呢？他在心里问候了创建这套礼仪的人的八代祖宗之后，又从椅子上走来来，把邢男扶起来，然后示意他坐下，问道，“邢捕头，整个舟山的联防机制可已经做好？”型男兄忙拜了个佛，在余春秋白眼下说道“整个舟山县城内各坊已经分批成立由户坊联动的联防小组，县外各庄户村落也各自成立了联保武装，每户每坊的人口也已清查完毕，昨日已经递到老爷的案头了。”“嗯，我看到了，”余春秋点点头，“但是我琢磨这一件事情，”他把邢男拉到正中央的沙盘地形图来看，用手虚指偌大的舟山县舆图道，“你瞧，我们舟山县人口众多，十七万人，县城内人口高达就占了十万人左右，这可与京洛附近的县没什么大区别，而且我估摸着这还是保守人数，外行客商，运河、舟山港的流动人口还没算在内，”邢男点点头，颇为自豪“那是自然，咱们舟山县从古至今一直是豪港大邑，除了京洛和开州，天下谁不服我舟山富硕。”余春秋打断了这丫的地方自豪感，“所以你明白了？”邢男点点头，“舟山却是很大很富裕，这都是大人的功劳”说完又是一阵谄媚的笑容盯着余春秋，“卑下一定替大人多多宣传。”余春秋气的牙痒痒，跳起来一阵爆栗打在邢男的头上，你大爷的，想的都是些啥乌七八糟的，他强忍着自己想踢爆这个“型男”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我的意思是，舟山县这么大，咱们县衙只有五百的衙役，平日里各地有乡老族长管着，一到战时，各地没人安抚管辖，你觉得合适吗？”邢男听罢，也正色起来，点点头道，“老爷所言不虚，卑下也想过这个事情，可是，”他迟疑道，余春秋示意他继续说，于是邢男又道“虽然我舟山为大邑，但是关于各地衙门公干人数是有规定的，我舟山县城防有城防军，况且舟山港口还有边防军驻守，想必不会轻易被流寇骚扰。”邢男一口气说完，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只听得余春秋道，“城防军咱无权调动，边防军更别想了，你想过没有，城防军只听督抚令，不干舟山政务民生，只有守城之责，而边防军更是只听军部命令，只守舟山港，根本不会出港半步，一旦舟山失陷，城防军打不过，边防军又不来，我们县衙就靠着这五百拿着杀威棒的衙役去跟匪寇打？”余春秋一通劈里啪啦的口水下来，喷得坐在座位上的邢男满脸都是，他一脸委屈，“大人，有口水。”他抹了一把，给余春秋看，余春秋一阵尴尬，故作正经地坐回自己的椅子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本大人刚刚说的你可明白？”邢男好不容易抹干净口水，忙答道：“明白是明白，但是咱们招募兵丁，是要督抚朱大人下达手令的，没有手令我们可是私自招募，是要被御史弹劾的。”余大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邢男，“我说了我们官府要招吗？”他指着自己道，“我——”又指着邢男道，“你”又继续说道，“爱谁谁，张师爷，赵师爷他们家看着流寇横行，很没安全感，想招募一点家庭护院行不行，每家每户各招一百来人吧，依我看就三十家左右吧。他们都太贪生怕死了。”他说完又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喜上眉梢的邢男，“这下你可懂了？”邢男忙忙点头，“懂了懂了，大人英明啊。”余春秋听着这句英明，仿佛在什么电视剧中反派大贪官的属下那里听过，一阵无语，又见邢男还不走，“邢捕头还有事？”只见邢男露出招牌尬笑，余春秋无语道，“有话说，有屁放，快点，老爷还急着吃午饭呢。”邢男便扭扭捏捏道，“那个招募这些兵丁，额，是护院，所需的费用，这个......”“嘿，你这，”邢男赶紧护头，余春秋打不着这脑壳，气的他又恶狠狠地打了邢男胸口一拳，“回头去老钟那儿支，对了，”他又想到了什么，“可以去城南灾民聚集区里招募，这些年轻人被那些流寇毁家灭族、妻离子散的，肯定对那些贼寇恨之入骨，所谓哀兵必胜，但是要记住，挑选家世清白的，身份来历不明的，差人查一查，查不清楚的一律不取用。若发现有任行迹不明，一律入狱，审了再说。”他颇有深意地盯了邢男一口，偶不，一眼，眼神扫过去，邢男会意道，“卑下省的，卑下一定办好这份差。”余春秋挥了挥手，“去吧。”邢男又拜了拜，正欲退下。余春秋余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等等，”邢男门正掩到一半，忙又迎了上去，余春秋指着身后的那副海棠春水图说，“你看我这幅图怎么样？”邢男心想，大人突然叫我看这幅图，其中必有深意，正欲仔细观察，贴身详审的时候，余春秋嘿地一腿踢在这丫屁股上，边踢还边喊着，“额——滴——银——子”“额——滴——钱——哪”声音响彻整个县尊府，连对面厢房的林念奴主仆，正在中堂指挥小厮丫鬟打扫厅堂的老钟以及门口的小顺乃至运河边上正擦拭剑鞘的白衣服也听到了他的凄惨。

  “您是花了多少钱呐，咋咋呼呼的。隔壁张主事家的二房刚刚过咱家们都合着跟妾身提了一嘴。说您呐还是爱钱，扣嗖嗖的。”余春秋正脑仁疼着呢，林念奴边絮絮叨叨地讲着，边手法娴熟地给他摁着。余春秋没好气的道，“要不是邢男这丫跑得快，老爷非地给他屁股踹肿了，让他走不动道，让他老婆扶着她回去，十个月行不了房。”余春秋背后的林念奴俏脸红了一下，轻轻锤了余春秋的肩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人邢捕头不就是扶着墙壁门栓子回去的嘛，听管家说他叫的可惨了，但是走的时候还是嘴巴咧得跟花儿一样。”余春秋听着又受不了，“别说了别说了，你以为呢，老爷这下亏大发了。”林念奴倒是觉得颇有喜剧效果，“您平日里可不在乎这一点小钱，之前舟山县的钱庄大部分股份都是您家的呢。”余春秋拍了拍林念奴的手，林念奴打开他的手，坐到边上的红木凳子上来，“这回您是被讹了多少钱呢，值得您大动肝火的，又是甩脸子，又是脑瓜儿疼的。”余春秋痛心疾首地举了个三的手势，“三百两？”林念奴啧啧到，“是挺多的，但您不至于呀，”她又有些鄙夷道，“您给妾身使绊子的时候，给妾身爹爹那颗南海大明珠子都要价值三百两不止呢。怎么今儿个还过不去了呢？”她说着似乎觉着余大人有些小气似的，余大人摇摇头，她放下茶盏，“三千两，疯了吧，这刑捕快也太贪了吧，叫他办个事情，都是利于舟山县的，凭什么要咱家一人出这么多。”余春秋且不管林念奴这个“咱家”是多有代入感，只是看着林念奴气急败坏的表情，叹了口气，又摇摇头，“三——万两”？林念奴咬着嗓子眼，似乎不确定，余春秋终于说到，“三百万两。”林念奴茶盏掉在了地上，声音清澈可闻。

  见着林念奴都愣在那儿痴痴的喝茶，余春秋也只得喃喃道，“老子破产了，破产了破产了。”这应该是余春秋的之前到现在所拥有的百分之八十的财产了，这一次，他真的没有保留了。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到底有多少，不过是白银，想必也是银晃晃的一屋吧，所谓黄金屋，想想自己在地球看的那部唤作九品芝麻官里，那位喜剧大神演的包星星，他居然有了同感。不过他转念一想，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倒不是有多心疼，不义之财不可贪，他记得这句谚语。这些钱能把林念奴这个平日里清高淡雅的人都能震惊到，看来是真的不少了。“喂，林小姐，你打摆子了？”余春秋见着林念奴在一旁呆呆喝茶，茶杯都空了好久了，于是嬉笑道。林念奴打开余大人在自己俏脸上晃来晃去的守，道：“你才打摆子了呢，胡说八道什么。”她见着余春秋笑意盈盈地也不说话了，便又接着说道，“这应该是你所有的银两了吧，你把所有的钱都花出去了，那你，”余春秋笑笑，“我好得很，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啥，我有一间大屋子，有一个好朋友，以后再娶一个漂亮媳妇儿，生个漂亮小子，我再抱一抱，足够了。”林念奴听着却有些哀伤的意味，“你真的变了。我都感到一种陌生。”她又呆呆的看了余春秋一眼，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是为了那该死的邢捕头坑的“咱家”的三百万两，还是为了余春秋的“突变”。余春秋也不再回避这个问题，“算是吧，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身边的人，我见过的人，都能过得快活。”余大人又顿了顿，将林念奴手中的杯子放下来，“当然也包括你。”林念奴听了，心里震动，有些莫名感动也有些羞涩，不由得也痴了。

  夜晚，很多事情都被黑夜掩埋，有人清楚，有人疑惑，有人在说，有人在做。反正余大人没有很多钱了，但是他开始自信并且愉快很多，这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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