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入六 家事与公事
  隋阳王朝庆初四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随着运河边上的生机开始勃勃升起，余春秋奔跑的姿态被府门口的两个青衣文士所打断。两人一看到余春秋奔跑回来，松了一口气，正欲跟着余春秋进府商议一下昨日所讲的改造兴庆坊的事情，看到余大人还在原地踏着步，忙拉住余春秋的胳膊不让他奔驰，余春秋无语了白了一眼，遂停下了脚步。

  那两人正是昨天晚上在各自家里面熬夜思考兴庆坊振兴改造事宜的赵子平和张仲言，他们二人早早地守在了门口，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没想到一到余府问门房余大人的踪影，人早早地就去什么来着，对对对，“晨练”去了，二人便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余春秋走进府里，迎面而来的却是林念奴和她的贴身丫鬟小桃，余春秋笑意盈盈地盯了林念奴一眼，林念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红，举止投足依旧那么规矩大方，手上从小桃手里接过来的白色帕子也递了上去，余春秋囫囵地抹了抹脸，也就跟着张仲言和赵子平进了书房，不过余春秋早已在这书房的门口立了块牌子——会议室。张仲言道在门口这会议室的牌子前转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他本以为会有什么典故来着，如同当朝王太尉的屋子“饮政室”或者李学士的“听潮斋”这般有着名志意义或者人生境界，没想到却真真没看出什么来，因此也就看了个新鲜忙跟着余春秋走了进去。

  余春秋这书房已经被他彻底更换了一波摆设和配置。迎面进来的是整个舟山县的沙盘地形图，垂直方向的屏风已经被更换为竖着正挂的舟山县平面图，左侧为竖挂黑底白面兴庆坊坊间地理图，右边则是舟山县入海大堤修建工程进度图，再右侧的较宽阔的地方摆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形方桌，版面上覆盖着琉璃层，显得光滑贵气，四方各有高脚椅子两把，桌上绿植两盆，各高脚椅子正对桌面的位置布上了一个个的白色瓷茶盅，以供发言口渴所用。余春秋看着自己的俩谋士这目瞪口呆，围绕着桌子乃至画布啧啧称奇的样子，无奈的白了一眼，用得着蛮，自己所处的地球的后世一个小公司的装潢配置都是这样了好吧，更何况舟山县现在也比得上后世的一个市级县了吧。不过林念奴给自己找的这个老木匠还是甚为得心应手，打出的桌子木椅不细看还是跟自己先前的世界相差无几，改天要不让他弄个软床和沙发试试，不过自己到底是个文科生，不知道还记不记选修课上所学的设计课程知识了。他胡乱想了半天，见着那俩老货还在啧啧称奇，赵子平甚至还趴在琉璃桌面上流出了口水，他于是露出一脸恶寒的样子，招呼了那俩迷糊的人到办公桌边坐下，便开始了讨论。

  讨论的过程是很顺利的，余春秋脑子中的思想毕竟是来自于余春洲，他的理念和人力调配的知识虽然只是理论上的，但是至少有着超乎这个时代和地域的先进性，而赵子平和张仲言两人是舟山县有名的干吏，是做了很多实事的人，尽管也跟着之前的余大人干了不少捞金摸银的勾当，但仅凭着这俩人乃至余大人至今还逍遥这一方就足可以见到二人还是有些本领的，至少收尾工作做的没有毛病。况且二人本就是舟山县本地居民，了解当地民情风俗，因此对政策的执行和实施有着很直接的预见力，在三人激烈的讨论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地很快，但方案也成形地相对迅捷了许多。在舟山县余大人的了解多来自于对先前余春秋其人的记忆继承，经过与二人的交流，他对舟山县的经济政治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而对于赵、张二人来讲，更是感觉今天的受益匪浅，大开眼界，余春秋提出的针对兴庆坊部分居民生活环境恶劣的问题，提出了“集体搬迁”的政策；针对人口没有固定生计提出的以修建河堤来“以工代赈”的方法等等，闻所未闻，但是都很有针对性地解决了整个兴庆坊居民后置的大致问题。至于后续的具体实施和规划，这就不是余大人考虑的问题了，按照余大人的说辞就是：“老张、老赵，这后面的事情要是都还要我来细化，我这个大人还有什么私人时间呢？”虽然不懂余大人的“私人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后面的一些小问题却是正是我等幕僚和属官的应尽之责，况且这么些小事都做不好的话，我等这么些年也是白做这一方吏员了。

  余春秋看着赵子平和张仲言一脸信心和坚决完成任务的表态，眼中满是鼓励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嘿嘿，这难道就是指挥全局、运筹帷幄吗？他于是又端起茶杯，“来来来，喝茶喝茶”，在他的笑眯眯地劝茶三次，张、赵二人如了四次茅厕，被门外伺候丫鬟们用眼神怀疑肾器官是否完好之类的之后，赵、张二人终于请辞回自家宅子了，开玩笑，老爷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们来做，做好了可是要流惠万民甚至在舟山县被立了生祠也不一定呢，喝茶喝茶，谁向你余大头天天就知道喝茶，我等还得回家干正事呢，拜拜了您嘞。

  余春秋当然不知道赵、张二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搞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心情自然是十分舒畅的，毕竟这是“他”到了这儿实施的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他想做的好一些，干的更漂亮一点。他哼哼地在桌子上收拾自己才能看得懂那些标注了A、b、c、d字母的相关文件，毕竟自己能记住的也就这些了，好生趁着还有些记忆给抄下来，免得当久了隋阳人，啥都忘得干净了。他哼哼呀呀的哼着吊儿郎当的曲目，不知道是“喜羊羊~美羊羊~”还是“啊啊啊，我就是黑猫警长~”之类的，一阵敲门声淡淡传来，笃笃笃，这敲门的声音规范大方且带着贵气，余春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林念奴了。这小妞昨晚上睡我的床，害得我睡到客房去，偏偏老子就有点认枕头，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好，怪不得没有白衣服帅，老子一黑眼圈，怎么帅的起来。他装模作样的整理整理文件，喊了声“进”，林念奴果然娉娉婷婷走了进来，头上戴了一枝银丝拔翘玉钗，并无其他多余的装饰，淡绿色比甲配上流涟拖地裙子，看起来还是清雅，颇令人赏心悦目的，只不过那副中规中矩的表情，没有一点情绪的样子却让余春秋有一些厌烦，他于是把手上的长条折子放下，道“林小姐有啥事儿？”昨天余大人口口声声的揶揄口气的“余夫人”今天又变成了林小姐，林念奴捏着手帕的手细微地紧了几分，她本来是想表示一下感谢，昨天毕竟是余春秋让出了床让她睡觉了，早晨听管家老钟讲老爷昨晚上看了好久的月亮，便知道他肯定没有睡好，自己来是，想劝他注意休息。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关心他，这个人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得到了自己，自己现在竟然因为他的一点对可怜人的怜悯甚至可能是一点玩弄自己的手段而感到感激，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不，你永远不会对这样的人低头。余春秋看着这个脸上表情反复变换的小姑娘觉得有些好笑，道“你要是感激我昨晚的绅士风度，大可不必，我昨晚可是占了一点便宜”说罢便露出一副轻佻放纵的模样，顺便闻了闻自己的手，仿佛意有所指。那边反复变换脸色的林念奴听到这句话，双手紧紧捏住了手帕，“你——无——耻——”三个字都要蹦出嘴边了，但是最终她仿佛又想通了什么，只是脸上又出现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妾本是老爷的人，老爷不必告知妾你做过什么，妾并不在意，”但她眼中慢慢弥漫的雾气和对余春秋的那种讨厌却是明显可见的。她说罢便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门口伺候的小桃见着小姐面色不善，忙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你怎么了呀？”丫鬟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原来带着一丝轻快的微笑而来，此刻又脸色苍白而去，她于是急急忙忙的跟上去，有晃晃悠悠地赶忙跑回来，将手里捧着的一盅参茶递给余春秋，“这是小姐早上特意给老爷煮的，见着老爷在处理事情，特意煎了好多回呢，现在还是热的呢。”说罢便又福了一福，转身跑过去追着林念奴去了。余春秋接过白色琥珀碗，热气在春日还在漂浮缕缕，这丫头，怎么经不起逗呢，他暗自摇摇头，吹了吹碗里的热气，砸吧砸吧嘴巴之后，吁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这边，林念奴直直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她平日里待人宽和，府里的下人们见她面色霜冷也觉得不可思议，毫无疑问肯定是跟老爷吵架了。老爷待下人也极好，特别是近些日子来，更是对下人更加宽和，有时赏赐丰厚，有时还询问下人家里境况，但是为什么对夫人却总是不那么好呢？下人们窃窃私语，看到后面小跑紧跟林念奴而来的小桃却也闭紧了嘴巴，各干各的事情，擦花瓶的擦花瓶，扫地的扫地，喂鱼的喂鱼，又呈现出了一副忙碌的图画来。

  待到小桃到了林念奴门外，林念奴已经将们反锁了，小桃在外面敲门道“小姐，开门呀，求求你了，小姐，你开开门吧。”小桃的语气里带着哭腔，林念奴心里听了更是难过，小桃是自己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小时候就陪在她身边了，她不忍教小桃伤心，便道抹了抹眼泪，正了正声音道：“我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小桃听了也只得作罢，便又说道：“那小姐，我就站在门外，你有事情便唤我。”林念奴轻轻“嗯”了一声，屋里便不复语言。

  余大人在他的“会议室”里呆了半晌，觉得百无聊赖，便想找人出来玩一玩儿，但是又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又顿觉无趣，想到运河边上的白衣服，他又兴致冲冲，正走到大门口，又一个人焉头耷脑走回来了。好吧，他暗自自责，自己却是开玩笑开过了，毕竟这又不是他之前的世界，随随便便喝点酒就能做点啥啥啥的，毕竟这是封建社会，而且那个小姑娘是被自己巧取豪夺抢来的，并且听说还有一个未婚夫之类的。这谁顶得住啊，人家一番好心，自己却让人家委屈地不行，不好不好。他主意已定，便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地假装逛到林念奴的偏北厢房这儿来了，小桃见着老爷来了，赶忙起身福了一福，余春秋老脸尴尬一笑，“哈哈，那个啥，随便逛逛。”他说罢又四处望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又故作大声地讲：“那个啥，林小姐在吗？在干啥呀？”屋子里半会儿没有声响，余春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正欲再喊两声来着，门打开了，余春秋盯着林念奴红肿的眼神一脸奇怪的表情，林念奴赶紧又抹了抹眼眶，背过身去道：“不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妾刚刚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应老爷晚了，希望老爷不要怪罪。”余春秋讪讪一笑，“那个啥，林小姐，这个刚刚我是说着逗你玩儿的，真的真的，我啥也没做。”林念奴脸色又变了变，余春秋以为她不是很相信，又接着解释道：“真的真的，你完全是清白的，我可以作证。”看着余春秋信誓旦旦的模样，林念奴本来故作淡定的脸绷不住笑出声来，“噗——呲——”她随即又捂住嘴，做出一副并没有原谅你的样子。余春秋倒是被这晕红脸庞的姑娘红肿眼眶的笑容有些迷到了，看着恍惚，依稀记得自己那个世界的女朋友生气时自己哄她她也是露出这样的模样，笑得动人心魄。后来因为异地分手，两人彼此也很了解对方，也算是友好的分手了。后来余春秋流落蓉城，幸好，他现在想着，幸好小燕子没有随着自己，不然要遭受多少的苦呢。想到这些，余春秋眼神温柔了起来，他想起自己非要逗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做什么，十七岁的小丫头正是喜欢玩儿喜欢闹撒娇打泼的时候，林念奴这副故作大度、处事泰然的样子本就是受到了封建社会的压制，快乐是被剥夺了的。他因而想开了一些，总之，要让身边的人过得愉快一点，即使林念奴以后想继续跟着她的那个啥情哥哥一起，自己也会尽力帮助成全了。他想到这些，便柔声对着林念奴道：“那个，是我不对，我道歉好不好。”林念奴第一次听到他对她是这么的温柔，有刹那的失神，随即又转过身来道，“是妾身不对，妾身以后一定不会再对老爷发脾气，甩脸子了，请老爷责罚。”余春秋看着眼前这个惶恐不安但又保持着如蚂蚁一般固执的精神的女孩儿，轻轻用手抬起她的脸，道：“走，老爷给你做点好吃的。”便不顾旁边小桃惊讶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的表情，拉着林念奴的手直往着厨房走去。

  林念奴的挣扎在吃了余大人亲手做的红烧肉之后变得微乎其微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为什么只见他厨房忙忙碌碌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饕餮食物来？林念奴轻轻地又咬了一口，有些羞涩和懊恼了一点，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把持住，看到他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鬼使神差的尝一尝干什么？她想起来余大人像诱导小孩子吃糖葫芦一样，自己本来坚持着无论如何也不吃，没想到看着他啧啧啧的吃了半天，又殷勤地夹了一块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还接在肉下面，“快快快，尝尝，不然要掉了”他的动作自然而贴心，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吃了下去，没想到味道却是不同，甜蜜蜜的又夹着肉的鲜嫩，口感细腻没有一点点的排斥感。嗯，自己是因为怕掉在递上了才吃下那一口的，她想着给自己解释道，于是又抬起头望了那边正在大口饕餮的余大人一眼，她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来由的愉悦，不过这世上的由心底而来的愉悦本来就少的可怜，她至少拥有了一点。余春秋余大人看着前面这个吃东西如小猫一样细嚼慢咽地小姑娘也是了然于胸的微笑，边吃边问道：“怎么样，林小姐，味道还不错吧”林小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一丝羞红，倒说了一句“还可以”，只是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和嘴不教余大人看见，余大人放下碗里的没啃完的肉，哈哈一笑，擦了擦嘴巴，心里想着，开玩笑，哥们儿当年就是靠这手厨艺征服了小燕子，完了每次吵架还不是端着一道道佳肴哄得服服帖帖的，什么红烧鱼、麻辣鸡丁、香辣鸡块这些不是手到擒来，还有DIY蛋糕之类的，也是小有了解好吧，对付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胃，那不是易如反掌。以后再生气，就用美味堵住你的嘴，没准还能多用几次，他想着嘿嘿一笑，抹了抹嘴巴，“那个林小姐，今儿的事情你是原谅我了吧。我实在是抱歉，以后绝不会乱开你的玩笑了。”林念奴停下碗筷，将嘴里的肉慢慢咽下之后放下衣袖，脸色温和平静，“老爷也是说笑了，老爷平日里处理政事繁忙，妾的小情绪毕竟自无关轻重的。老爷不必挂怀。”余大人听了这话，倒是分不清是在讽刺还是真的是这么大度原谅，他细细瞧了林念奴的脸色表情，日，管理地还挺到位，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拿奥斯卡小金人了，他现在也无心管这丫头到底咋想的，反正自己也就开了个小玩笑，然后也尽力道歉了，搁在自己女朋与身上早就一副了然于胸的原谅你了，可是这也太难顶了吧，难搞哦，难搞，余大人便也只得讪讪一笑，落荒而逃了。

  隋阳王朝庆初四年春，又是一个安宁美好的一天，兴庆坊的改造工程也在不声不响的开始了。柳树依旧飘絮纷飞，桃花也已经开始露出笑脸了。一切的一切，好像正在刚刚兴起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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