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机械之城的浮游之人 (2 / 2)
        “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我还担心你的手，原来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莫柯这才想起来，那是四个月前，自己在路边垃圾堆里捡到的一个受伤昏迷男人。男人带着一个奇怪的设备，因为事故受损严重。好在自己也学习过机械修复，所以就帮他连人带设备一起给“修”好了。虽然老板娘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以免自己卷进什么危险的事。但是他是没办法扔下受伤的人不管的，这是天性使然。莫柯只好将自己的床分给他一半，然后工作之余尽量帮他修理他的随身设备。还好最后设备修好了，要不然就看他天天看自己修理的设备着急样，莫柯觉得他可能会急得哭出来。“所以，你有看设备中的资料吗？”男人双手交叉合拢，放在唇下，用审视的眼神望向莫柯。莫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威胁感，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不能给这个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很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危险。“我确实帮助鹿崖先生修复了这个设备，也确实恢复了其中的文件，但是毕竟是别人的东西。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是将文件恢复、硬件修好了就还给鹿崖先生了。这一点鹿崖先生也可以为我作证。我是在他的旁边修理的。我认为你随便怀疑别人的行为才是不好的习惯”莫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不客气。他从鹿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低下头默默攥紧了拳。他知道自己本应该再圆滑一点，自己的尊严算什么呢？能换一件衣服吗？能换一口食物吗？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都将自己的不看做人，那么即使今天得到了别人的施舍，那也是对一条转圈巴结的狗的罢了。“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小柯柯真的是没有看，头，咱可以用性命担保。小柯柯要是做了，不是早就卷铺盖逃跑了？又何必在这等头您来找他呢？”鹿崖伸手揽住了莫柯的肩，冲他挤挤眼睛小声说：“头疑心病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他没针对你的意思。”

        “我可听到了，今天你工资没了。”

        “头英明神武！小的佩服！工资的事情……”

        “够了！”莫柯腾一下站了起来，用力锤了一下桌子。“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我明明是好心，又没有问你们要回报。为什么要这么戏弄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你们吃完就离开吧。我明天还有工作，恕不奉陪。”“等一下。”男人一把钳住莫柯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让他产生骨头要被捏碎的错觉。“我为我刚才的无礼向你道歉。确实，我刚才的态度并不算很和善。是因为那个设备储存了很多很重要的文件，如果泄密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但是刚才的谈话，我认为你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在机械方面十分有才华。我希望你可以在我手下发挥自己的能力。您愿意考虑一下吗？”莫柯点点头，抽回吃痛的手。嘟囔着他会好好考虑的。老板轻轻敲敲房间的门，轻声询问里面需要什么服务吗。得到了男人否定的答复后，屋内屋外便再无声音了。鹿崖也只是站在一边用担心和期待混杂的眼神向这里望，看见那人认真起来就算他平时在吊儿郎当也能拎得清主次。“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很有威信呢……”莫柯心里想着，重新坐回餐桌边，让自己烦乱的内心安静下来。

        “这是我私人的招聘，没有什么大企业的保证。待遇也算不上最优厚，但是我可以给你任意展示能力的机会。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对于年轻人来说，这种事确实需要慎重。鹿崖暂时先住在这里，如果你想好了，跟他说一声就可以。”男人站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饰，就走出了房间。莫柯默默地坐在靠背的海绵翻出花的椅子上，盯着菜汤散发出的热气发呆。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老板赔笑着送客的声音，还有男人松开旅馆玻璃门的哐当声。鹿崖毫不在意莫柯的纠结，低头吃着碗里香喷喷的食物。

        “鹿崖？”“是我是我，小柯柯你想问什么？”鹿崖费劲咽下了嘴里的饭后回答。“你们……不会在干非法的事情吧？”莫柯虽然不想往这方面想，但是看他们刚才的做派，脑内不由得上演了谍战大片一般的黑道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柯柯。真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嘛，我们老大他一直那样，你会误会也是难免。”鹿崖举起沾了菜汁的筷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所以，他是做什么的？”莫柯现在更是一头雾水。“这个吗，先不能说。嗝——方正都是护法的啦（反正都是合法的啦）。”看鹿崖吃得起劲，莫柯也不好意思再问。便怀着对难以琢磨的未来的沉重心情，简单吃了两口草草结束了这个魔幻的晚餐。

        “莫柯，今晚你将就一下这里吧。”老板俯身将柔软的被褥铺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谢谢老板了。总是给您添麻烦。”鹿崖是住在这里了，但是一分钱都没带，连身份卡都没带。真的只是“留在这里”而已，鹿崖说自己可以在地上或者沙发上将就一晚，“要不然和小柯柯睡一张床也是可以的”。最后在莫柯的严正拒绝下，莫柯将自己的床给鹿崖睡，这样只是朋友间的暂留就不需要身份卡验证了。自己在老板房间的沙发上睡一觉将就一晚。反正都已经准备好明天给他们一个准确答复，莫柯这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也允许了鹿崖糟蹋自己的房间。

        “哇，小柯柯……你屋里还有这么多‘杰作’啊？都是你做的？真的假的？不会吧？”莫柯突然有点后悔，将这个上蹿下跳、到处乱碰的猴子领进来。但是看他那样赞誉自己的作品，心里的闷气倒是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别叫我‘小柯柯’了。男生之间也太肉麻了。我叫莫柯。”莫柯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起手边一款联网智能玩偶，按开了开关。“好的小柯柯。”鹿崖这时已经滚到了莫柯干净整洁的床上打滚了。“闭嘴……”莫柯嘴角抽抽了一下，手里的玩偶发出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这是什么？”“我自己做的玩偶，别说出去，我没有备案。被别人知道了会罚款的。”“哈哈，怎么会呢小柯柯。怎么说你也是我半个救命恩人啊”虽然莫柯不清楚这“半个”是怎么加减乘除算出来的，更不忍心看自己床上被他折腾的凌乱的床单。但是毕竟算是“半个”合作伙伴，应该问题不大。“怎么自己也用这个混蛋喜欢的计数方式了？”莫柯甩甩头，觉得以后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数据加载完成——主人！呜呜呜你今天都没召唤人家嘛！人家好想好想你！”鹿崖很惊奇似得看着莫柯手里的，像是熊和兔子的综合体的玩偶一跃而起扑在他的脸上。“冷静点！001，我不是故意的。今天事情太多。有客人在啊——别揪我耳朵！”莫柯手忙脚乱地捏住玩偶的后颈将他提在半空中。这时玩偶黑晶晶的大眼睛才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存在。“咳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莫柯先生的管家，001。看起来我家主人很中意你吗。竟然带你来见他最忠实的仆人唔——”莫柯一键按下了001的静音键防止他继续丢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柯柯，这玩偶好有趣！001？我叫你一一怎么样？独.一.无.二哦！”被静音的001脸突然红掉了，手在空中乱比划，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后就藏在了莫柯身后偷偷看向鹿崖。莫柯叹了口气，学着001的语气给一脸茫然的鹿崖解释：“你这个坏人，怎么能一见面就叫人家小名呢？臭流氓！”

        接下来就是鹿崖几乎要把这间小旅馆笑塌的声音，鹿崖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自己决定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这货连带这个活宝001一起打包回单位。看着莫柯和001的吵吵闹闹，鹿崖突然有一种久违的，家庭的感觉。就像一个温馨的沼泽，要把他拉下去一样。他突然感觉难以呼吸，像是在黑暗的水域下坠一样。“你没事吧？臭流氓？001检测到你心率过快哦？需不需要001的搞笑服务缓解情绪？”001关切的声音将鹿崖拉回现实，他伸手一把捏起001柔软的肚子来。“啊——好治愈……给我捏一会，一一。”“臭流氓！放开我啦！”“不放，嘿嘿。”莫柯叹了口气，也没法管这两个活宝。只好简单嘱咐了鹿崖，有事找自己的话先跟001说一声，需要端茶倒水指路什么的也可以交给它做。然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老板？你醒着吗？”夜里，莫柯翻了个身，试探着轻声问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莫。”老板用温柔声音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困惑。其实我也并不算是成功的人，也没法给你什么很有价值的建议。但是毕竟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作为人生的老玩家，我的经历或许能给你多少一点借鉴。我给你讲讲我的……”“如果不方便的话……”“哈……没事了，都过去了。或许这些事情当时的时候讲起来让我痛不欲生。时间总是有别样的魔力不是吗？当时我都不敢回忆的事情如今也可以当做一个故事讲给你听了。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如当做一个故事听。怎么样？”“好的。”莫柯睁开眼，月光从窗户流了进来，在天花板上，像是一张洁白的纸。一切好像是那样的安静，好像还是之前许许多多自己迷茫的夜晚。

        “喂，头。听得到吗？”靠近旅馆旁边的废弃大楼上，鹿崖坐在天台边缘晃荡着双腿。“绝对出乎意料之外哦，这家伙可是相当有料呢。但是他似乎自己并不清楚。真是很可怕呢，这种程度虽然不敢说是顶尖，但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只是我们，恐怕上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感到棘手吧。”夜色下的贫民窟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着幽微的光芒，弥补着亮如白昼的中心城区顾及不到的边缘地区。女人们身着艳丽暴露的衣着，招呼着过往的来客；哪个小巷子里或许有着跪下来求债主再宽限几天，被暴打一顿的无赖；又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罪行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又顺理成章地进行。这一切，或许是和遥远的灯火辉煌处的景色大相径庭，但是谁有能说这两者的本质截然不同呢？只是一个是心理变态的斯文人，一个是满嘴脏话的街头妇女罢了。假若束缚他们的准绳崩断，或许看起来斯文的那个反而是最残暴无情的。只有那些隐藏在表皮下的血管的律动才能反映出他们的本质。“你看着处理。如果不同意的话……”“直接清理，明白啦。”鹿崖没等他说完话，就按掉了通讯按钮。这里还勉强能听见城中心传来的广告声响，迷蒙的闪着五颜六色霓虹灯的高耸城市突然让鹿崖产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是一个天明就会碎裂的水泡一样脆弱。他伸出手，玩笑似的在最高的地标——鸿鹄塔上用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叉。“该回去了，要不然一一就要无聊死了。”夜色依旧在延续，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心绪停止。就像这个世界从不会顾及任何人的喜怒哀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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