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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见证
王士昌起身,一手抓住张差的手腕,一手执碗往张差嘴边递。张差连声叫道:“一个朝鲜内官,小的如何知晓姓名。”王士昌放下碗疑道:“朝鲜内官?”张差看向王士昌道:“十年后,朝鲜内官擅权,朝鲜将有珰祸。”王士昌闻言,呵呵两声,又哼了一声道:“那应在东林身上又怎么说?”张差道:“朝鲜为大明东邻,东边的邻居,可不就是应在东邻身上。”
“那胡马渡江——”张差回道:“胡马将渡鸭绿江,朝鲜有难。这是三十年后之事,眼时还不急。”王士昌呵呵笑道:“好一张巧嘴。”张差笑道:“三堂会审,小的翻了几回供,小的自已也记不得了,大人是刑部的?三堂眼时还差两堂。”
王士昌怒道:“我这便要你的命!”说罢,执碗又往张差嘴边递。张差叫道:“大人,大人,小的愿与大人再扳一回腕子,若是输了,小的便吐实,若是大人输了,便休要相逼。”王士昌闻言,放开张差,回身落坐,伸出右手道,来!却见张差伸出左手道:“大人,小的是左撇子。”见王士昌迟疑的神色,张差道:“大人,扳是不扳?”
王士昌忽地起身,叫了一声瞎卵,揪住张差的发髻再次执碗相逼,张差双手推拒着道:“大人,大人,小的嚷叫了。来人呐,来人呐,王大人杀人灭口啦!”两声过后,王士昌喝道:“噤声!”已是松开了张差的发髻。张差忙道:“大人,坐,坐,有话慢慢说。”
王士昌道一声:“到大同再发落你”重新落坐。张差道:“小的若是中途跑了呢?”王士昌道:“朝廷之力,闻香教之力,跑怕是不易。”说着,执起碗喝了一口,张差看着那只碗呆了呆道,盐?王士昌哼了一声道:“寿头。杀你还不容易,我这般蠢?小猢狲,休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说与不说,全凭你自家,活命与否全凭老夫。”
张差道:“不是不说,只是这一说就不灵了。大人,你可晓得在那东南极远之地有大陆名曰美洲,美洲的蝴蝶扇扇翅儿,经气流种种变化,传到中土或已变为风暴,此为蝴蝶效应。我便是那只蝴蝶,我随口一说,只怕日后之事全非,又要说我说得不准。”
王士昌打断道:“甚蝴蝶效应,若是胡说一气,说准了自不必说,若是说得不准,那便是甚效应?倒也左右逢源,一派胡言!”张差道:“是以,往前代说说还成,比如那钟离墓,我再说也说不跑它,要是往后说,我一说就跑了。比如我说大人要高发为福建巡抚,结果大人只顾与我说话误了朝会,再降成个典史,这就说跑了。”王士昌道:“你怎知我叫谪到贵州做典史?”张差道:“大人当真做过典史?”
王士昌端碗吮了一口道:“不说欲意何为?假勿知,和尚吃海蛳?”张差道:“蝴蝶效应是一宗,说了没人信还招祸,这又是一宗。”王士昌斥道:“你招的祸还小!皇上与你的恩典还不隆!积罪之身,罪戾余生,唯有负罪今生,报恩来世!”张差乱点头道:“是,是,皇上饶我不死,敢不结草衔环。”王士昌道:“结草衔环,还说没读过书。我问你,那大珰究竟是何人?”
张差道:“敢问大人,高力士是哪州哪县的?”见王士昌不答,张差道:“大人不知高力士是哪县的,我又怎知那朝鲜大珰是何人,小的委得不知。”
王士昌哼了一声道,巧舌如簧。却也不便再问那大珰,以及胡马渡江的事情,既然本主不承认,他又怎么敢再问,这不是咒大明么。他道:“刘老公与你捎了十两银子,既是生就这般巧嘴,我看你一路靠哄骗也不得饿死,就不予你了。”张差闻言苦了苦脸,王士昌看向桌上道:“怎么不吃菜?”张差道:“与二位大人留着,大人不也是只叨韭菜?“王士昌道:“怕我下毒?”张差道:“这盘子里头描花,含铅,酱醋一泡,食了就要铅中毒。大人记住喽,往后不可使描花盘子,便是描了些花花草草,也只能描在盘子帮,盘子底。”王士昌道:“你这般愿我长寿?”张差道:“留大人做个见证,十年三十年后好叫大人说与天下,我张差早说过了,朝鲜珰祸,胡马渡鸭绿江。”
王士昌哈哈笑道:“我留不留你还两说,你却要留我做见证。我问你,你是哪一世之人,你那一世距今几年,彼时我朝年号为何?”张差闻言,深吸一口气道:“乾清宫的刘老公也曾问过,却被小的敷衍过去,大人就不必问了吧。”闻听此言,王士昌想了想,突然啪地一声将碗掉在地上,他猛地起身喝道:“大逆,大逆!”张差道:“小的说甚了?大人心中有数便好,小的跟大人不存心,才跟大人说。”
“住口!”王士昌喝道。只听张差道:“小的说这个,对小的有甚好?小的只想大人日后做个见证。”
“住口,住口!”王士昌连声喝道。
烂泥地里立着数百个班军,挎刀,拄枪,或扛着火铳,还有的空着手,却背着柳琴,就是土琵琶,乃是整块木头雕成,想必是凤阳的讨饭物件。一个身着从六品武职补服的镇抚上前禀道:“查得原额兵共四百一十七名,逃亡十六名。”身着七品补服的杨涟道:“《逃军册》呢?”那镇抚犹豫了一下道:“在卫里。”杨涟怒道:“谎话!我只问上班时节逃亡了几名,不成上班时节开列的《逃军册》又送回卫里!”见那镇抚垂头不语,杨涟喝道:“可曾开列《逃军册》!”长淮卫指挥使高尚忠连忙圆场道:“大人息怒!大人稍候一时,即刻便将《逃军册》奉上。”又叫道:“快拿手夫子来,让大人擦擦汗。”杨涟道:“班军逃往何处?”那镇抚道:“也有往京羊庄当伙计的,也有往京师捏泥人,赚几个工夫钱的。”杨涟喝道:“即刻开列体貌年岁,送五城兵马司,勾捕回卫!查明初犯二犯三犯,二犯,发极边卫,三犯,斩!以正人心而彰国宪!”见杨涟如此刚猛,一众庄稼汉鸦雀无声,再也不敢鼓噪杠家了。杠家就是回家,据庄士的高中英语老师调侃,凤阳土话杠家的这个杠,是go的过去分词。
片刻后,杨涟与高尚忠由队列经过,逐一验看,高尚忠冲一个侏儒道:“你不成,跟小人仙似的。”杨涟皱眉道:“怎么这么些徒手兵?”高尚忠将将接手,这却不干他的事,只道:“帝乡颇多习武之人,拳头子也还硬梆。”杨涟道:“高大人要穷得清,富得明。此行非比寻常,你道百里之外,内阁如何票拟提解区区一个许某人?高大人,勿谓言之不预也。”高尚忠闻言一惊,连忙抱拳道:“多承杨大人提点,标下牢记。”
二人顺着队列又走了几步,杨涟怪道:“高大人是走漕的,如何叫高大人来领兵?”高尚忠叹道:“粮船跳板三丈三,上船容易回头难。合干上司都问我要钱,路上将钱用尽,却是没钱使了,中军都督府堂上不喜咱,就给标下推了这么个歪缺。屡辞不获,已列弹章,杨大人可否为标下上疏直言,伏唯圣慈万分垂察?此番若失了机,标下性命是小,不免误了国事,误了一干兄弟。”杨涟摇头道:“高大人之事,邸报业已抄传。高大人,边烽此来,圣虑精祥,前旨甚明,大人还需实心任事。”高尚忠闻言失望,诉苦道:“年年走漕,误了庄稼不说,还年年亏空,漂没子粒也怪不得人,可走一回漕,东道钱,偏手钱,行扬钱,计筹钱,换单钱,挑脚钱,剥船钱,斛奉钱,都要剥咱的皮。好不易到了通州,中军都督府又给标下推了这么个歪缺!只怕不死于战阵,即死于国法。”
杨涟闻言叹道:“中都八卫,长淮卫最苦。”高尚忠道:“还有啥长淮卫。卫里两万亩地,一年打的粮只够养千把口子,还有几亩没抛荒?都到江南要饭去了。”北京之所以为北京,就是因为班军往北方输人,漕军往北方输米,否则拿什么养活北京城里的百万非农人口。
夕阳中,军伍踏着泥泞南行,王士昌,杨涟,傅梅,以及数十骑官兵在马上跟随。王士昌道:“学生五十五了,家兄长我十岁,是学生二兄,学生行三。”傅梅赞道:“父子四进士,可谓一门鼎盛。令兄卓有才干,堪寄民社,学生早有耳闻。”说的正是王士昌的二哥,山西布政使王士奇。王士昌叹道:“唉!明年便是京察,我以冷曹累兄,不要再闹成个禀性本贪,年当衰暮。”
蝈蝈声中,张差空手行走在泥泞中,心道,自已在书信中只提到许千户做寿敛财一事,这三位大人怎么知道许三上吊死了?又如何知道许千户多赃狼藉,卖闲空伍?
而马上的王士昌心中却想着胼胁,圣人之像,珰祸,胡马渡江,他心道,竟连南北朝也不可得?他心中莫名浮现八个字:改唐为周,平汉而莽。念及此,他不由一个激灵,自责道:“瞎卵,瞎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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