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此来何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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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此来何为
        红马,青马,花马,花马也就是杂色马,官兵往村中饮马,人可以不吃饭,但一定要饮马。许千户已被押走,许多班军仍在周遭围观。杨涟将票拟卷起,骂了一声赃私狼藉,王士昌却盯上了人群中的张差,他向张差使了个眼色,见张差疑惑,便又使了个眼色。张差呆了呆,方才明白杨士昌要找个由头和他说话,又不能让众人看出他的特殊。张差想了想,忽地指着镇抚许胖子叫道:“这是许千户的嫖赌弟兄,千户所镇抚许三,掌着钱串子,伙着千户大人做恶,一天三个主意,百般生法喝兵血,千户大人待他比待老舅爷还亲!”许胖子惊诧地看着张差,叫了一声胜脸!就是登鼻子上脸。又叫道:“光棍攀诬好人,二位大人,这是个顶首军汉,违了军法,我饿了他两天,他便跟我死扭活缠。”

        张差叫道:“千总大人生辰,他问我要一钱银子孝敬,我拿不出,这便绝了我的饮食。”围观的军汉纷纷叫嚷:“这是欺生。这位兄弟将将来,没钱给千总大人作寿,这两天是一敌敌,一勾勾也吃不上,全是胖子使坏,胖子平日就会兑倒人。”一敌敌就是一滴滴,兑倒人就是整治人。张差闻言跪倒叫道:“小的已是饿得将死,两日不得食,青天给小的作主!”那胖子还欲分辩,王士昌指着张差道:“上前来!“张差到了近前,王士昌道,哈气。见张差疑惑,王士昌哈了一口气道,哈气。张差依言将口臭哈出。王士昌道:“果然两日未食。将二人锁了,找个地方打问。”打问便是刑讯。

        农家院落内,一口棺材停在厢房的山墙边,上头还搭了个麻秸棚子,这是为老人预备的。院中,几只鸡踱来踱去,叼啄着一地琐碎。咯咯达,咯咯达声中,堂屋,农家汉子招呼着两位大人,“大人,这儿脏,身上光落灰。大人,有那驴肉,小的割几斤来?”杨涟道:“驴肉要烧一天,等不及了,下去吧。”

        堂屋的桌上摆着几碗菜,秫秫编的篱笆上有几块暗红的馍馍,似山楂又似巧克力,也是甜味,乃是高粱窝头。白面下面是黄面,就是小米,再往下是红面,就是高粱,高粱面下面是筱麦,筱麦下面是黑豆。黄面馍以下都做成窝头,因为不是发面,在蒸的时候要在馒头中间捣个洞,以增加与蒸汽的接触面积。

        门外的张差与那胖镇抚也不知跪了多久,只见杨涟身着中衣,揭开衣襟擦了擦汗,将手巾扔回盆里,他坐回八仙桌旁,操起葵扇频频挥舞。透过院门可见远处在池塘里戏水的孩童。王士昌叹道:“记得小时骑竹马,看看又是白头翁。”杨涟叹道:“东海逝波,奈之何哉。”

        跪在门口的胖子终于挺不住膝盖疼,他叫道:“二位大人,光棍咬嚼上司,求二位大人给下官做主!”杨涟喝道:“不得控陈!带下去!”于是胖镇抚便被兵丁带走。

        杨涟执起筷子,挑了几根碧绿送入口中,却是使盐揉过的韭菜,这是生吃了。他又抓起一只高梁窝头啃了起来。

        一个蓝袍官进了院门,叫道:“经相验,的系自缢,供证甚明,非因殴毙。”来者正是傅梅。傅梅进到院中,瞧见跪在门口的张差,不由一哼。傅梅进屋坐下,道一声:“文孺,也不等等我。”抹了抹汗便执起筷子,道一声二位大人请。王士昌笑道:“元鼎,二十四年的老进士了,怎么才是区区六品主事?”傅梅道:“只因我不善钻委跑官。”王士昌笑道:“只因你不善洗手沐浴,你这将将完了仵作勾当——弗清爽。”傅梅闻言笑道:“恕罪,恕罪。”便放下筷子起身出门。

        傅梅出去后,王士昌看向杨涟道:“文孺,你去与元鼎搓搓背。”见杨涟诧异的目光,王士昌道:“怎么,你这万历三十五年的后进,不该与万历十九年的老先生搓背?”杨涟闻言,看了看王士昌,又看了看门口的张差。王士昌道:“文孺,去吧,开重门,多重风。”杨涟只得道:“遵命,万历十六年的老先生。”便捏着窝头去了。

        一时只剩王士昌与张差二人。王士昌操起筷子道:“今日大明显了一人,初入都门便担却天壤间第一祸事,朝堂交口有如聚讼,此人竟然扬长出都门,圣恩可谓优渥无两。”王士昌咀嚼着韭菜看向门口的张差,只见张差怔怔地看向桌面。王士昌问道,饿了?张差道:“已是饿了两天,饿得没气,连气带饿,这口气还没出匀呼。”

        黑猪在圈里巴几了几下嘴,又挠了挠肚皮,惬意地哼哼着,这种混身漆黑的猪在后世竟是绝了种,那句谚语,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说的可不是后世的猪。猪圈对面的堂屋,不大工夫张差已是连啃了三个窝头,喝光了两碗瘩疙汤。只听王士昌吟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后面是甚?”张差闻言一怔,这句正是他少年时代背过的,敦煌曲子词里的东西,南宋,元明清几代都不知此词,因为敦煌藏经窟很晚才发掘出来。张差回道,什么照见负心人。王士昌吟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张差忙道:“是,是,与奴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大人如何知晓?”

        王士昌道:“皇上已命中书舍人抄录经卷。”张差道:“在莫高窟找着那处洞窟了?”王士昌只道:“学生,嗯,我家藏书数千卷,自诩少通古今,那《坤舆万国全图》改日还要向你请教。好一个兵马俑,好一个钟离墓,好一个莫高窟,你此来何为?”张差疑道,什么?王士昌喝道:“我问你此来何为!”

        张差自语道:“此来何为?此来只是迷了路,误入此间。”王士昌道:“是怎么个误入此间?还有,你既是后世之人,十年后,百年后天下事如何,说与我听。”张差为难道:“这个,小的不学无术,在后世只是些许识得几个字。”正说到这,只听啪地一声,王士昌重重击向桌案,张差一惊。

        王士昌伸出右手,道,来。张差疑道:“大人这是?”王士昌道:“与我掰掰腕子。”见张差迟疑,王士昌又连唤数声,张差只得在桌上与王士昌掰起了手腕。张差道:“大人,这些盘子——”王士昌道:“不妨,你让着些老夫。”

        只听噗通一声,张差已是侧翻在地,一条长凳也被高高带起,王士昌起身呵呵笑道:“老夫还善饮,一时拿酒来,与老夫比比酒量。”张差狼狈爬起,望着高过他半头的王士昌道:“大人好神力!”

        却见王士昌由怀中摸出一片薄薄的纸包,打开,将些许粉末倒入碗中,又使筷子搅了搅,推到张差面前道:“喝了。”张差问道,什么?王士昌道,砒霜。“大人,你这!”只听王士昌道:“既是迷了路,便送你回去。”张差道:“大人为何取我性命?”王士昌道:“只因你不吐实。”

        “喝了!”王士昌喝道。“大人,你这!”王士昌道:“休要以为西市奈何不了你。此番我便不处治你,你此去大同,家兄王士奇现为山西布政使,我一封书子也可取你性命。我问你,十年后朝政如何,二十年后又将如何?”张差想了想道:“小的无论说甚,大人也不可加罪小的。”王士昌道:“坐下,只管说。”张差坐下道:“十年后,珰祸为乱,三十年后,胡马渡江。”停了几息,王士昌忽地抬起胳膊,指着张差怒道:“你,你,何以诳诞至此!”张差道:“是大人说的,小的无论说甚,大人也不加罪小的。”王士昌怒道:“不知死所!”

        过了片刻,王士昌低声问道:“是插部还是土默特部?”张差道,什么?王士昌不耐烦道:“渡江!”张差道:“女真!”王士昌闻言斥道:“胡说!”想了想他又问道:“真确情形如何?”张差道:“奴尔哈赤将以七大恨起兵。”王士昌道:“哪年?”张差道:“三年五载。”王士昌喝道:“到底是哪年!”张差道:“小的知道的也不真。”

        王士昌又问道:“你说的党祸,是东林,还是齐楚浙党?”张差道:“小的说的珰祸,是提王旁的珰。”王士昌闻言一惊,提王旁的珰说的乃是太监,他问道:“这提王旁,竟是落在谁身上?”张差道:“落在东林身上。”王士昌闻言又是一惊,他急道:“那大珰为谁?”

        张差为难道:“大珰为谁,小的——”王士昌接口道:“又是知道的不真?喝了!”他将碗往张差面前推了推道:“怎么,还要老夫捏着鼻子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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