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袁永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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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袁永基
        龙潭堤,堤下是西湖,后世叫昆明湖。堤路上杨柳夹道,一侧水阔叶茂,水藻飘荡,一侧清溪如带,小鱼悠游。由枝叶的缝隙望出,庙宇的红墙或远或近绵延不绝。浓密的树荫下,堤路寂静,鸟鸣花落。数里外,迎面一线垂柳,柳枝下,垂钓者,品茗者,酒肆,茶铺,被画舫历历而过。

        画舫朝桥洞而来,公子哥立在船头,手持铜钱冲桥上的孩童叫道:“与我摸出,赏二十个黄钱。”说罢将铜钱丢入河心。随着噗通噗通几声,几个精赤的孩童跃入水中。画舫缓缓出了石桥,只听船尾一个童声叫道:“大爷,我摸着啦。”那孩童往画舫游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到船尾,将手扬了几扬,雨点般的铜钱溅起朵朵水花,引得河中一片争抢,画舫上一阵大笑。

        画舫轻拨着西山诸泉之水,悠游着往西山去了,只余高梁桥与半里外的西直门长相望。此时,蹄声的的敲击着桥面,吸引了垂柳下的道道目光。只见数十骑官兵簇拥着三位大人行过了高梁桥,马上的王士昌道:“先将人解到刑部,我与杨大人,傅大人有事相商。”随着一声是,三位大人引马拐向河堤,向一处草棚行去。

        “岳父也算是一层父母,图产也没见过这么狠的图法。”草棚中,游人正议论间,忽地转头,只见三位大人已在门前下马,众人纷纷起身,顷刻间桌椅一空。“别走,别走,岂不扰了店家的买卖。”傅梅冲众人笑道,却见一人回头抱拳道:“大人莫要虚让儿,就不给大人磕头了。”

        三位大人将官服搭在椅背上,光着膀子坐在桌旁。王士昌远望城砖上的小树道:“理学心学皆是师心之学,就怕此人非师心而实以通古,通后世,通天下事,兼之制器之能,它日无人能制!”傅梅诧异道:“怎么,此人还有骤登荣宠之日?”王士昌叹道:“若真有那一日,但愿此人志存忠荩,兴利济国。”杨涟亦是诧异道:“此子将相才也?”王士昌又是叹道:“但愿是我多虑。”傅梅挠头道:“原说要处治一个浙党的人,这又成了处治一个后世之人。”杨涟击掌道:“且不管他后世不后世,若真是浙党中人,便于战阵上处治了,皇上也说不出个甚。岂能再叫他肆口扳诬!”

        王士昌闻言冲傅梅道:“你找的那人,年幼了些。”傅梅道:“人不好找,为了调他去,又将姓高的一同调去,欠了中军都督府的人情。”王士昌问道:“那人是个甚底细?”傅梅道:“临江侯陈德之后,世袭长淮卫千户。”王士昌叹了一声,看向西山的乌云道:“西山戴帽,大雨就到。”

        店家端来一只托盘,盘中是三碗饺子,饺子皮是豌豆面和白面的杂和面。“这饺子皮实!”杨涟执筷轻咬了一口道,竟没咬到馅。待他抬起头,却见篱笆窗上趴着一个小孩,正巴巴地看着,杨涟冲他招了招手,那小孩立时跑了进来。杨涟将饺子一一拨入盘中,只剩一碗清汤,那孩童立即抓食起来,杨涟看了看那个贪婪的孩童,又望向远处的麦地,大雨过后,麦杆尽皆倒伏,多半沤在地里。好在这个时代麦子种的不多,多种粗粮,种麦子是为了换钱,麦子是这个时代的经济作物。

        “文孺”轻轻一声打断了杨涟的思绪。杨涟回道:“年翁。”王士昌道:“你在想甚?”杨涟叹道:“八月一声雷,遍地都是贼。”傅梅闻言急道:“慎言!”王士昌摇了摇头,见那小孩正据着盘子狼吞虎咽,亦将碗中之物拨向盘中,他转移话题道:“昨日,你看那些凤阳班军可堪一战?”杨涟叹了一声道:“经学生面审,年力精壮之人只及半数。”二人闻言,均是一叹。

        西南方向,凉风习习,乌云遮日,宽阔的河面上铺着长板桥。那些长长的木板首尾相接,架设在河中的木架上,饶有情致。南岸的树荫中歇着数百个军汉,日月旗搭拉在林间,岸边散放着兵器与号衣,一众军汉泡在河里。“这水都许清,抹抹汗,抹抹汗”喧哗声中又是噗通几声,几个赤条条的汉子跃入水中吸溜道,咝——冰巴凉。

        “饮饮马就走,谁叫你几个下去凫水的?”岸上有人喝道。“打个瞪再饮马,再呛了肺,啥都不懂”水中的军汉回道。此河名为卢沟河,上溯至大同便改称桑干河,下溯至清代便改称永定河,只余卢沟桥之名。这些去往大同的班军却不能溯河直至大同,因为他们先要去往西南方向的倒马关,将大炮取来,再解运大同。

        河边蹲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的五品武职补服已然汗透,他捧起河水往脸上泼洒,又将手往胸前擦了擦,便望着河面上的船只出神。“一万四千石,限五个月内兑完”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兑,既指收漕粮,又指缴漕粮,长淮卫要将船开到淮河流域的一些州县,收来漕粮,然后再运到北京的通州仓。这个环节上是上家吃下家,对缴糟粮的地方官仓,漕军会借口糟粮没晒干要求每石多加若干。关键漕军吃完地方官仓这个下家,之后就是一路的盘剥,最后面对通州仓的仓吏,这些仓吏也会以同样的理由拒收,漕军只得向仓吏行贿,于是,走漕倾家荡产。

        每年,各地往京师运五百万石漕粮,这相当于一百万人的口粮,这五百万石漕粮中的一百万石叫耗粮,用来养十二万漕军。漕军源自沿途各卫所,走漕时归漕运总督管,平时归地方都司管,水陆双栖,双重领导,平时这些人就是卫所里的农夫,但到了漕运季,他们便要撑持漕船。所以十二万漕军谈不上是一个组织,他们的根还是在陆地。

        水边的那个青年叹了一声,起身走回林间,只听一片河南口音。“轮子太发,热得受不住,趁着今晚黑炉子亮——”竟都是些黑话,轮子就是太阳,炉子便是月亮。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吃惊:“咱咋没早结交二年,团住几个弟兄起杆。”起杆就是当土匪,河南将土匪称之为杆子,杆子这个称呼从明朝传到了民国,杆子一词都上了崇祯朝杨嗣昌的奏疏。

        那青年看向那一片河南口音,却是河南汝宁千户所的数十个旗军,这个汝宁千户所甚是奇怪,不归河南都司管辖,却归凤阳的中都留守司管辖。“白管他,随他咋呼去。这它娘推着小土牛二百多斤,一天一百里,饿得戗不住了,俺干俺的,不跟恁翻老婆嘴,饿恁几天就熊包了。”那青年穿行在一片河南口音中,忽听一声大人,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着从六品武职补服,身材短小,小打扮,络腮胡,年不上三十,腰悬酒芦葫,正朝他躬身抱拳。那青年回礼道,您是?络腮胡道:“标下汝宁千户所镇抚袁永基。”

        那青年忙道:“在下长淮卫左所千户陈伸。”袁永基闻听一揖到地,陈伸连忙上前扶住。二人客套了几句,袁永基道:“长淮卫非久居之处,大人年少,应谋个科甲出身。”陈伸叹道:“谈何容易,也曾上过几天卫学,说来惭愧,八百年取不中的老童生罢了。”明代卫所有卫学,军户每户允许有一人考科举。说明代的军户不得科考那是胡说,明代的许多名臣都是军籍出身,周延儒,杨嗣昌,卢象升,孙传庭,或祖上是军户,如孙传庭连续四代都是举人,军籍早已改为仕籍。

        陈伸问道:“汝宁千户所有多少兵马?”袁永基回道:“好叫大人知道,马步八十,马十八匹,还只是帐上名色。”陈伸闻言叹道:“二百年前,河南,山东,南直隶,春秋两班合计十六万旗军上班京操,嘉靖年间缩减至四万人,如今又缩减为两万人,军户逃亡日甚。”袁永基叹了一声道:“听说大人如今经管的凤阳右卫后所,竟有一人来顶首班军。”陈伸闻言心中一紧,掩饰道:“我怎么不晓得?”正说话间,忽听滚滚雷声,陈伸抬首望天,顷刻间雨点便打在脸上,他撇下袁永基,冲一旁的树林叫道:“快去寻个庄子躲雨!”说罢疾疾去了。望着陈伸的背影,袁永基嗤了一声轻声道:“关起门来朝天过!”又道:“比俺主贵哪去?美得治不下你了。”说着解下酒葫芦,饮了两口。

        当夜,村中,灯下,袁永基放下《相人书》,捧起《星道五图》踱出屋外,他仰首苍穹,但见月明星稀。“牛斗间又有王气,在帝乡分野”他面对南方的苍穹喃喃自语。又伫立了一会,袁永基踱回屋中,操起《金丹直指》胡乱翻了几页又扔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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