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手足情深
  夜幕迷茫，“疤脸”低头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一截小树枝，赶车往前走。老牛拉破车，磨磨蹭蹭、晃晃悠悠。露天车厢中，载的是“粉头”的尸体。“疤脸”一脸的郁闷，低头驱车赶路。往事，又在他他脑海中出现。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黎明，山东青州府衙内，到处都是抓捕他的衙差和捕快。灯笼火把，将整个府衙照的如同白昼。衙差捕快们三个一帮、五个一伙儿，到处搜捕。“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府衙后院，那高高的青砖墙下。十九岁的“疤脸”浑身伤痕、满脸血污。攀上墙头，翻身跳出墙外。顺着街边黑影，朝着城外奔逃。

  一路奔跑，“疤脸”逃到城墙边。望着高耸雄伟的城墙，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捕声。“疤脸”毫不犹豫地将大环刀往嘴里一衔，快步跑向城墙，手扒足蹬地攀上了墙头。回头往墙内看；只见墙下人头攒动、一片灯笼火把。“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的呼喊声，震耳欲聋。“疤脸”傲然站立在城墙之上，挑逗地向着城墙下的一群衙差和捕快，挥手告别。然后毅然转身，弹身飞跃出了青州城。

  天亮了，“疤脸”逃进一片树林。迷宫般地在密林中转来转去，日近中午的时候，“疤脸”终于走出树林。刚要在林边坐下歇会儿，忽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处好大的庄园。正好腹中饥饿，便偷偷摸摸地向着庄园挨了过去。看到青砖飞檐的高大门楼，门前有上马石、拴马桩，好不气派。一群十岁出头的孩子，在门前起哄。“疤脸”好奇心顿起，就悄悄地凑了过去。

  小少爷坐在上马石上，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一群小打手，将小“粉头”按倒在地上扒衣服。小“粉头”一边挣扎、一边叫骂：“别扒我衣服、别扒我衣服！我日你祖宗、我日你们的祖宗！”小少爷愤怒，在上马石上站了起来。一手指着小“粉头”说：“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拿何物日我们的祖宗。小的们，听说这小叫花子是个怪物。把他的衣服扒光了，本少爷今天要开开眼。扒！”小打手们哄笑着按住小“粉头”，七手八脚地扒衣服。小“粉头”又羞又气，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哭喊叫骂：“我日你们祖宗、我日你们的祖宗！”看到此情此景，“疤脸”热血沸腾，满腔怒火油然而生。骨子里那种对权势的憎恨，又一次被激发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大吼一声：“住手！”小打手们一下子被“疤脸”的气势所吓住，都跑到小少爷身边。望着“疤脸”，一个个呆若木鸡。小少爷趾高气扬，高高地站在上马石上。一手指着“疤脸”问：“你是何人？敢管本少爷闲事，不想活了！”“疤脸”觉得即好玩儿、又好笑，便大大咧咧地笑着说：“老子是你爷爷，管的就是你这龟孙子！”小少爷勃然大怒：“大胆！本少爷乃知府大人之孙，你他妈是：老鼠戏猫、找死！”“疤脸”一听乐了：“哈哈。真他娘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起刀落。就听“咔嚓”一声，小少爷人头从上马石上滚落下来。小打手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惊叫着“杀人啦、杀人啦！”一哄而散。“疤脸”一把拉起小“粉头”：“快走！”两人一溜烟似地又钻回到了树林中。小“粉头”被“疤脸”拽地踉踉跄跄，他一边跑、一边对着“疤脸”说：“大侠，你闯祸了。快把刀给俺，一个人逃命去吧！”“疤脸”不解，边跑边问：“既要逃命，为何还要把刀给你？”小“粉头”气喘吁吁地回答说：“待会儿官差追来，俺就说是俺杀了小少爷。不连累大侠！”“疤脸”拉小“粉头”停下，高兴地望着小“粉头”，感慨说道：“好。小小年纪，却如此仗义。是条汉子！你这个朋友，俺交定了！”小“粉头”含泪望着“疤脸”，悲喜交加。他感慨激动地说：“别人都拿俺当怪物，寻开心。只有大侠你看的起俺，拿俺当人看。有大侠这样的朋友，俺死而无憾！”“疤脸”攥起小“粉头”的两手说：“为啥要死？那些贪官恶财、还有这个不公的世道，都想让咱死。可咱们偏不死！不但要好好活着，还要向他们讨要公道！走，俺先送你回家，然后再逃走也不迟！”可小“粉头”告诉他，自己没有家。“疤脸”不信，他以为小“粉头”不想回家。怕回到家后，还会被人当怪物。于是就劝他：“还是回家吧，回到家后，父母亲人会保护你的。”听了“疤脸”的话，小“粉头”忍不住伤心落泪，他说：“大侠。俺没骗你，俺真的没有家。俺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是尼姑庵的慧清师太收养了俺。去年，慧清师太驾鹤西去，俺又成了孤儿。”小“粉头”的一番话，勾起了“疤脸”的伤心事，使他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他就悲伤的对小“粉头”说：“如今俺跟你一样，也是没有亲人、没有家了。”小“粉头”望着“疤脸”，天真地问：“以后，咱做一家人成吗？”“疤脸”爽快地答应道：“成！以后，你就是俺兄弟；俺就是你二哥。二哥教你武功、带你闯江湖！”

  老牛拉破车，悠悠荡荡往前走。突然，车轮被异物搁住。车子猛地颠了几颠，将“疤脸”从回忆中惊醒。他连忙回头看，“粉头”的尸体，不停地颠簸晃动着。“疤脸”连忙用手中的树枝，往旁拨了拨老牛。车子平稳了些，继续往前走。

  李正恩肩背包袱、手提烟袋，醉步踉跄，只顾低头赶路。突然脚下一绊，身体冲前扑倒。他两手软绵绵地在地上撑，试图爬起来。却忽然产生了错觉，他仿佛听到，一个五岁小儿的啼哭声。哭声时隐时现，正恩诧异，循声四下张望。哭声却忽东忽西、时南时北。幽灵般地，勾引着他的魂魄。随即，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十八年前的家族墓地，乡亲们在挥锨铲土筑墓堆。五岁时的小正恩，趴在父母坟前啼哭。哭声凄怆悲切、撕人心肺。小正恩身后的伯父，更是泪流满面、站立不稳。一桶水浇灌在了墓堆上，伯父俯身抱起了小正恩，步履踉跄往家走。小正恩却又抓又踢、挣扎着冲墓堆嚎哭。伯父抱小正恩走进家门，伯母迎上来，从伯父怀里接过小正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为小正恩擦眼泪。四岁的小正乐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只糖葫芦，高高兴兴跑进屋。递给小正恩一只，小正恩挂着满脸的泪珠笑了。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手挽起小正乐，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屋。望着俩孩子投缘的样子，两位老人含着眼泪、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前方远处，隐约传来“疤脸”的撵牛声，使得正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努力站起来，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他想起了儿时在李府的书房中，伯父教七岁时的他，和六岁时的小正乐写字。小正恩歪歪斜斜地写了十二个大字：一人两手、一手五指、两手十指。写完后将作业交给伯父，伯父看后非常高兴。接着又去看小正乐，小正乐两手攥着毛笔，在纸上乱抹乱划。伯父生气地拿过戒尺，冲着小正乐的就打。小正恩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小正乐。戒尺打在小正恩的屁股上。伯父大吃一惊，撒手丢了戒尺，一把抱过小正恩，无比心疼和懊悔。

  夜色昏暗，正恩绊了下，一个踉跄，又使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却止不住泪水，一个劲的往下流。他一边抹泪、一边低头赶路。

  “疤脸”赶车往前走，老牛磨磨蹭蹭、车子晃晃悠悠。突然，车子又顿住了。“疤脸”用树枝在牛身上抽了两下，老牛使劲拽了两拽、车子晃了晃，却仍旧停顿不前。“疤脸”仰脸看天，只见启明星升起、东方出现了鱼肚般的白色。“疤脸”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急忙蹲下身来，往车下查看。原来是车轮又被石头搁住。“疤脸”探身伸手，去清理车下石头。

  正恩只顾低头赶路，冷不防被被车拦住。他摇摇晃晃地站稳，口齿不清地问：“这是…谁、谁的车？”“疤脸”清理完车下石头，站起来回答说：“我的车。”正恩不耐烦地问：“为何、挡在路、路上！”“疤脸”无聊地回答说：“被石头搁住了，这就走。”从车辕上拿起树枝，刚要赶车走。突然愣住，想了想，连忙转过身来仔细认。吃惊地问：“大侠，怎么是你？”正恩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自嘲“噗嗤”一笑道：“还他妈大侠！”接着，又口齿不清地问：“你…是谁？为、为何会认识俺、俺李正恩？”“疤脸”意外地问：“怎么，大侠。您不认识俺了？俺就是你们一直要抓捕的巴连呀！”正恩摇摇晃晃凑去上去，仔细认。“噗嗤”又笑：“原来是你小子？我当是谁！为问、还、还不去，官府投案，自、自首？”“疤脸”在正恩面前慢慢跪下，流泪倾诉说：“大侠。不是俺巴连不听大侠劝告，实在是俺巴连与官府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既然大侠不杀巴连，又何必如此为难巴连？”正恩叹：“不、不是在、在下，有意要难、难为好、好汉。实在是、天下何、何处不王土？好汉逃，又能逃到哪里？”“疤脸”忍不住哽咽起来，说：“巴连答应过兄弟费通，带他去找一个，没有贪官欺压、没有恶财霸道，没有人能认识巴连的去处。白天垦荒种地、狩猎砍柴；夜晚守护在兄弟坟前，喝酒聊天，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大侠，不是巴连贪生怕死，实在是不愿与兄弟分开。兄弟情深那，大侠！”听到：兄弟情深。四个字，正恩不由得打一楞：“兄弟情深？”低头仔细琢磨了下，确切肯定地嘟哝道：“对，兄弟情深！”说完，猛转回身，疯一般拔腿就跑。一路跌跌绊绊，疯疯癫癫地嘟哝着：“兄弟情深、兄弟情深……”



更多完整内容阅读登陆

《墨缘文学网，https://wap.mywenxu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