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情伤心痛
  老刘晋怀里抱着用红绸包裹着的《刘氏族谱》，昏昏欲睡地骑在驴背上。刘鹏赶驴上了霸王梁。顺着梁后大道，继续往县城方向走去。

  黄昏时分，李正恩肩背包袱、手提烟袋，一脸的尴尬与沮丧，神色恍惚地从县衙后门走出来。低头顺着大街往前走，出了县城。

  城外路边客栈前，小二迎过来问：“客官，您住店吗？”正恩只顾低头往前走，猛地听到小二问。抬头看了看，想摇头、又愣住。犹豫地问：“有酒么？”小二高兴：“有哇！本店自己酿制的上乘好酒，加上刚刚出锅的嫩牛肉，又肥又香。餐饮住宿、包客官满意！”正恩抑郁地回答说：“在下不住店，只想喝点酒。”小二笑容可掬地：“好哇。客官里面请！”正恩低头走进店，小二跟进来。毕恭毕敬地往里让：“客官里边请，里边有雅座。”正恩点点头，小二引正恩往里走，在最里边的一处临窗位子，伺候正恩坐下。说了句：“客官稍侯，”便匆匆离去。正恩抬起头，习惯地眼往四处看。店堂内顾客满座、生意兴隆。正恩看着看着，突然打一楞，注目细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不远一处僻静的位子上，低头用餐。尽管化装得当，但从举止神态上，还是能认的出，他是吴良。正恩不自主地握起烟袋，可仔细一想，又慢慢放松下来，继续往四下观察。发现福旺江湖武士打扮，坐在吴良身后不远用餐。福旺的周围，还有几个形色可疑的人。正恩看的出，那些人表面上是在用餐，实则监视着福旺和吴良。更使正恩赶到奇怪的是，他和正乐在黑狼谷碰到的，那两位自称徐宁和王安的人，也混在用餐的人群中。正恩明白了，既然各路人马，均集聚于此，相互牵制、相互制约，自己也就放心了。他不自主地一手撑开荷包，装满烟锅，晃着火纸点着烟。收起火具，不紧不慢地抽起烟。小二端来酒肉，放于正恩面前桌上。醍醐倒满一碗。说了声：“客官慢用，有事尽管吩咐。”正恩挥挥手，小二离去。正恩叼着烟袋，突然望着碗里的酒，发起呆。侯福的话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这不，老爷和夫人，特意让小的们，给二位少爷捎来两罐，咱自家酒坊酿的好酒。……乡亲们都盼着，二位少爷能做清官、做好官。早出政绩，为咱贝丘乡，再挣光彩！”想到这里，正恩尴尬加沮丧，摇头叹了口气。猛地端起碗，一口将碗中酒喝干。放下碗，木然抹了把嘴。拿起烟袋，使劲抽了两口烟，又提壶倒满碗。放下壶，一边抽烟、一边望着碗里的酒发呆。渐渐地忘了抽烟，又想起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府内后花园中，伯父对他说过的话“该嘱咐的、都已嘱咐过了。有你在乐儿身边，伯父一百个放心！”想到伯父的嘱托，正恩羞愧难当，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中。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伯父。恩儿我，让您老人家失望了！”一手将烟袋从嘴边拿开，一手哆嗦着端起了碗，一口气将碗中酒喝干。一手托着烟袋、一手端着空碗，低头呆愣地喘息着。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他与伯父的对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伯父的话“恩儿啊。论名次，你可是先乐儿十多名啊。为了乐儿，却辞去京官不做，心甘情愿的到桃源小县，给乐儿当幕宾。恩儿啊，委屈你了！”正恩自己说过的话“伯父，您老不要这样。恩儿不但未曾感到委屈，反而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伯父你想啊，恩儿若去了军机处，不过是一小小七品书吏。论官职、数恩儿最小；论位置、也数恩儿最低。若去桃源县，恩儿的上面，只有一个乐儿。只要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做出政绩，就能光耀门庭！”伯父的话“恩儿啊。伯父知道，你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宽伯父的心。其实，伯父心里清楚的很。你是不放心乐儿，才出此下策！”正恩越想、心越疼。不知不觉，两颗硕大的泪珠，慢慢流了下来。他木然端碗到嘴边，猛地仰头就喝。发现碗是空的，“砰”地蹾下碗，提壶倒满。放下壶、端起碗，憋着气、仰头张嘴一口灌下。搁下碗，抄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肉。哆哆嗦嗦地塞进嘴里，满口鼓腮地咀嚼起来，一抻脖子咽下。紧接着又，夹起一块肉填进嘴。咀嚼的嘴，忽然停了下来，又慢慢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还是赴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伯父的对话。正恩自己说过的话“伯父。记得那两颗白杨树，是恩儿的父母去世不久，伯父伯母，哄恩儿和乐儿一块儿栽下的。算起来，已有十八个年头了吧？”伯父的话“是啊，整整十八年了！”正恩自己说过的话“记得小时候，只要一有空闲，伯父总是带着恩儿和乐儿，一块儿来此园中，。围着这两颗白杨树，抓蛐蛐儿、捉迷藏。乐儿是多么的开心；恩儿是多么的高兴。玩够了，伯父又教恩儿和乐儿，如何为小树浇水、如何为小树施肥，如何为小树修枝、如何为小树捉虫。如今，恩儿和乐儿，都长成了大小伙子，出人头地；小树也长成了大树。它吸收天地之灵气、沐浴日月之光辉。枝繁叶茂、直耸云天。有着竹子般的挺拔、松树样的苍翠。葱茏里透着清雅、正直中含着刚劲。恩儿原以为，伯父种着两棵白杨树，意在哄乐儿开心、逗恩儿高兴。使恩儿不再为失去父母，而终日啼哭。时至今日，恩儿才真正体会到，老人家望子成龙的一番苦心！”就在正恩发呆发愣、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痛苦时，不远处的福旺跟吴良、还有徐靖和王宁，几乎同时发现了正恩。当他们看到正恩丧魂落魄的样子时，便很快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徐靖王宁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现出非常严肃的表情。而福旺和吴良，却分别表现出洋洋自得、和幸灾乐祸的样子。正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咽下嘴里的肉。抓壶倒酒，发现酒壶已空。便生气地将壶顿在桌子上，大呼小叫地喊：“小二、小二，酒来！”小二应声：“哎，来了！”慌忙托盘而至。放下酒壶、换回空壶，礼貌地问道：“客官您还有何吩咐？”正恩挥挥手，小二施礼：“客官吃好喝好。”然后匆忙转身离开。正恩放下烟袋，抓壶倒酒。倒满碗，一手端碗、另一手拿筷子夹肉。大口大口地喝酒、满口鼓腮地嚼肉。

  天黑了，店外的大道上，刘鹏着急地赶着毛驴，往县城赶来。爷爷刘晋，怀里抱着用红绸包裹着的《刘氏族谱》，疲惫不堪地趴在驴背上。

  路边客店内，早已是张灯点烛、客去店空。只有酩酊大醉的李正恩，还在拿空壶蹾敲着桌子，口齿不清地叫嚷着：“小二、小二。酒来、酒来！”在一旁收拾残桌的小二跑过来劝：“客官，您不能再喝了。您不住店，又喝了那么的酒，小的实在不放心！”正恩生气，两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醉眼朦胧地盯着小二吼：“少、少他妈废、废话。酒—来！”小二紧张，委屈地劝道：“客官。您确实不能再喝了。您喝的，已经够量了！再说了，我们掌柜的，也吩咐我们打烊了。”正恩瞪眼问：“怎么，想赶、赶我走？”小二忙摆手：“不不，小的不敢！”正恩又问：“怕我没、没钱？”小二不敢吭声。正恩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啪”地拍桌上。厉声吼道：“酒—来！”小二哆嗦了下，忙答应：“唉。”一把抓过银子，说了声：“客官稍侯。”匆忙离开。正恩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蹾在椅子上。软绵绵地趴桌上，一手猛地抓过筷子、一手揽过菜盘、没里没外地往嘴里扒。小二又端来两壶酒，换回空壶，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客官，您的酒。”正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小二快步离去。正恩一手抓过壶、头枕在另一条胳膊上，斜仰起脸，张大嘴巴，举壶往嘴里倒。

  天全黑了，夜色迷茫。店外大道上，刘鹏又急又困。他疲惫不堪地赶着毛驴，终于来到了县城门前不远。老刘晋怀里抱着《刘氏族谱》，趴在驴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路边客店内，李正恩硬撑着桌沿站了起来。将烟袋搭在脖子上，两手从桌角上摘下包袱背肩上，歪歪斜斜往外走。

  刘鹏赶驴驮着爷爷，正巧走到了店门前。李正恩被门槛绊了跤，一个踉跄扑出店外，恰好摔倒在了毛驴前。毛驴吓惊了，又踢又跳，将刘晋从驴背上摔了下来。刘鹏吓坏了，嘴里哭着“爷爷”，一手吃力地拽着驴缰、另一只手挣着去扶爷爷。受惊的毛驴又蹬又跳，将个刘鹏拖地越去越远。刘鹏又急又怕，一边两手死死地拽着驴缰、一边哭着喊着在黑暗中寻找爷爷。小二闻声跑出来，忙着去帮刘鹏控制毛驴。店掌柜跟出来，俯下身去扶刘晋。并关切地问：“老人家，摔得不要紧吧？”刘晋睁开眼，着急地往自己怀里看。大惊失色，又慌又忙地两手在地上摸。店掌柜急忙一手扶住刘晋、另一手从旁拿过他失落的《刘氏族谱》，塞进刘晋的手。说：“老人家，你是在找这个吧？”刘晋一手将家谱楼进怀、另一手着急地在地上撑，嘴里嘟哝着：“快，我要去县衙！”掌柜的劝：“老人家，天太晚了。先住店，明日再去吧。”刘晋着急不安地说：“不行啊，事儿急！去晚了，刘诚会被冤死的！”掌柜的无奈一叹说：“老人家，急也没用。城门关了，县太爷此时，也该睡了。再说，您都摔成这样了，还走的了么？”刘晋无可奈何：“唉！那就先住下吧！”店掌柜高兴：“好。老人家，我扶您进去。”一边说着，扶刘晋慢慢站起来。这时，小二也帮刘鹏控制住了驴。店掌柜一边扶刘晋往里走、一边回头吩咐小二，把驴牵进店，好草好料的喂上。正恩趴在地上刚要睡，忽然听到店掌柜的叫小二。急忙两手撑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嚷：“小二。酒来！”小二牵驴走到正恩跟前，好心地劝：“客官。您不能再喝了，还是住店吧。”正恩把手一抡：“不！我不住店，我要喝、喝酒。喝酒！”刘鹏气呼呼地跑过来，冲着正恩吐了口唾沫骂：“呸！喝你个驴尿！”正恩一边挣扎着说：“不，我不喝驴尿。我要喝、喝酒！”刘鹏教训地：“不会喝，就别喝！喝成这样，吓惊了我的驴、摔坏了我爷爷。我他妈揍你！”冲正恩举起拳头就要打。刘晋被店掌柜扶着，刚要迈步走进店，忽然听到后面孙子要打人，急忙回过头来叫：“鹏儿！”刘鹏收拳看爷爷。刘晋教训说：“他喝多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走，跟爷爷住店去！”刘鹏顺从地应了声：“爷爷，鹏儿知道了。”随后，又余气未消地冲着正恩吐了口唾沫：“呸！”便跟在爷爷身后，气呼呼地走进店。

  望着小二也牵驴进了店，正恩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摸摸挂在脖子上的烟袋、另一手抓紧背着肩上的包袱，一路跌跌绊绊、歪歪斜斜地顺着大道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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