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孤家寡人
  一缕刺眼的阳光，照进县衙的后院，院子显得异常空旷清冷。李正乐心情沉重地开了房门，想不到一夜之间，他面容竟然憔悴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那种飞扬与自信，更增添了几分惆怅和颓丧。他呆呆地在门前站了会儿，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正恩房前。习惯地伸手欲敲门，突然愣住。徘徊了会儿，慢慢将门推开。望着空荡荡房间，心中五味杂陈，感到异常难过。儿时的一些事情，又浮现在眼前：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家乡的裙带河，五岁时的小正乐，光屁股站在河滩上，兴高采烈地朝河中观望。六岁时的小正恩泡在河水里，伸手从水边的泥洞中，掏出了一只大螃蟹，上岸交给小正乐。回头发现一群小鱼儿出现在浅水里，正恩反身跳入河水中，追逐鱼群捉鱼。忽然，岸上的小正乐啼哭起来。正恩放弃鱼群，回头看。看到蟹钳夹住了小正乐的手。便急忙淌水上岸，掰开夹在小正乐手指上的蟹钳。然后将两只蟹钳并在一起，教小正乐用手攥紧。小正乐笑了，虽然还挂着满脸的泪珠，却笑的是那样的开心。顺着河岸边大道，小正恩衣冠不整、满头大汗，背着比他小一岁的小正乐，吃力地往家走去。

  两股咸咸的泪水，流进了正乐的嘴角。受到刺激的李正乐，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心情复杂，感到无比的委屈和内疚，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心中却在默默地抱怨着“大哥，你真的走了？真的丢下乐儿不管，一个人走了？大哥。你今日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你可从未丢下过乐儿不管，一个人走了呀？大哥。是乐儿伤透了你的心，乐儿可真混哪！”正乐手背抹泪，眼泪却越抹越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无奈耷拉下手，任凭泪水横流。心中又在默默地抱怨起来“大哥。你走了，带走了乐儿的主心骨。大哥。乐儿可怎么办哪？大哥。乐儿想你啊！”

  李正乐精神恍惚，又慢慢回到了自己房间。一屁股蹾在椅子上，瘫了一样。春仔端饭菜进来，把饭菜放在正乐面前桌上，说：“老爷，吃饭吧。”正乐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说：“我不饿。春仔，端下去，你自己吃吧。”望着主人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春仔心疼地说：“老爷。从昨天，你已经三顿没吃东西了。老爷，你就胡乱吃口吧！”正乐叹了口气问：“春仔。你说，大老爷他，人去哪儿了？会不会，真的是让老爷给气走了？”春仔失意地摇了摇头：“老爷，春仔也不知道。”正乐想了想，吩咐说：“春仔。要不你去告诉张总捕头，让他带人去找。无论如何，也要把师爷给找回来。”春仔抹泪不说话。正乐着急：“还愣着干嘛？快去呀！”春仔为难地支支吾吾：“老爷。我、我……”正乐生气地：“我什么我？春仔，连你也不听老爷话了！”春仔委屈，抑郁地回答说：“老爷。总捕头他们，人、已经走了呀！”正乐吃惊地问：“走了？谁让他们走的！本县不是命他们不放假、不换班，日夜守护在县衙。怎么走了？还有没有王法！”春仔赌气地：“老爷，你为何还不明白？”正乐显得有些迟钝，却很生气。问：“春仔。你要老爷明白什么！”春仔又气又委屈，眼泪都下来了。他低头喃喃地说：“其实，春仔不敢告诉老爷。不光张总捕头和三班衙差走了，就连闻右堂、钱少府他们一伙儿小吏，也早就不想跟老爷干了。”正乐诧异，不敢相信地问：“为何！”春仔抱怨地：“起初，他们也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说老爷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还陷害好人。后来，又议论老爷私吞国宝。这几天，他们又说老爷投靠奕山王爷。助纣为虐、背叛朝廷。怕受老爷牵连，招来杀身之祸。都盼着大老爷能够说服老爷、制止老爷。可今日一早，他们听说，大老爷在昨日傍晚，被老爷您赶走了，就一个个先后悄然离去。此时偌大一个县衙，只有老爷和春仔两个人了。”正乐傻了，如痴似呆地傻愣着。泪水又一次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顺着憔悴的脸颊，慢慢往下滚。望着主人那如同大病一场的样子，春仔害怕地叫：“老爷，老爷？”正乐猛地省悟过来，擦干脸上的泪，撑起一脸的笑容问：“春仔，你为何不走、难道就不怕被老爷牵连？”春仔天真，却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春仔是老爷的人，老爷在哪、春仔就应该在哪。”正乐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孤独的心灵，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春仔，你先出去吧，让老爷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春仔犹豫，不放心地问：“老爷？”正乐安慰地笑了笑，又冲春仔微微挥了挥手。望着春仔犹犹豫豫地走出屋，从外带上了门。一股难以形容的失落感，涌上了正乐的心头。他喃喃地嘟哝着：“走了，都走了。”心如刀绞地呆愣了会儿，两手慢慢将领扣解开，从衣领中拿出了那把长命锁。手心托着，深情地看。似乎从那把长命锁上，又找回了一点勇气和希望。他流着泪，心中默默在问：“玉英你不会也嫌弃正乐、离开正乐吧？此时此刻，也只有你，能给正乐带来一点点安慰了！可是你，又在哪里呀！”

  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刘氏祠堂前的山坡。苗一兰牵着大纸蝶，无忧无虑地在祠堂门前欢呼奔跑。玉英呆呆地站在山坡前，木然朝县城方向望着，心里一遍又一遍抱怨地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李公子，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李公子。你不该呀，你好糊涂呀！”

  县衙上房，李正乐将长命锁，掖回到衣服里。系好扣子，走向门口，开了房门。一手扶在门框上，透过黄昏时那空旷的院子，望着对面正恩住过的屋子。正恩房间的门虚掩着，显得死气沉沉。李正乐心灰意冷、悔恨万分。他默默地嘟哝着：“大哥。你真的走了？你真的就那么狠心地丢下乐儿不管，一个人走了？大哥，乐儿错了。大哥，乐儿知道自己错了！大哥……”

  野外大道上，李正恩大步流星往回赶。他神志，越来越清醒、步子，也越走越有力，意志，更是越想越坚定。他边走边发誓：“乐儿。不管你如何对待大哥，大哥都不会怪你。你的事，大哥不能不管。因为它关系到国家兴亡、家族荣辱，和咱贝丘乡的名声。大哥不能不管、大哥有责任管，管定了！”正恩一边暗暗发着誓，一边大步往回赶。

  城外客店中，刘晋还在昏睡。刘鹏守在爷爷床前打瞌睡。刘晋睁开眼，惊疑地往门窗看了看，推搡下瞌睡的孙子。刘鹏睁眼抬头问：“爷爷，您醒了？”刘晋疑惑地问：“鹏儿，天亮了？”刘鹏回答说：“爷爷。不是天亮了，是天又要黑了。爷爷，咱们给玉英姑姑误事了！”刘晋哆嗦了下，着急地说：“坏了。真的要误了大事啦！”刘鹏委屈地抱怨说：“爷爷。您昨晚从驴背上摔下来，被掌柜的扶进店。不吃不喝，躺下便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宿，怎么叫、也叫不醒。可把鹏儿吓坏了！鹏儿以为，爷爷要去找奶奶了！”刘晋一边挣扎一边说：“别胡说！快扶爷爷起来，咱们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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