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坐看云起（6）
        他吹响了号角，便从隐身处站起，正看见一人匆匆出庙，那人随手一挥，便有一枚石子嵌入胸膛，小条仰后便倒，就此晕去。等到被赶去的村民救醒，已然气息奄奄，他遗言追述，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来人。却因为是临终之际，头脑不清，讲述得很不连贯，又因为此事太过蹊跷，他又对事情真相一知半解，以为是神仙怪乱之事，别人不知所云，只当他神智糊涂，说的是些胡话，那春芳心思细腻，却都记了下来，现下跟情人在此幽会，睹物思情，便重新追述。

        只是这两人犹如坠入五里雾中，也是懵懂迷惑。半晌，那朱员外沉吟道：“这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小条病逝的那天夜里，并没有人去找我议事，依我看来，是小条临终前的谵语，也说不定。”春芳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只是每次来到这里，总感阴森森的。还有，那冯三出海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那贝半仙是怎么说的？”朱员外嗤的一声，道：“老贝满嘴胡说，谁也不去信他。但我想冯三下场不妙，倒是不假。”春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庙内的两人沉寂下来，似是相对无言，庙外海风阵阵，阴冷刺骨。凶恶师兄弟两人候在庙外，听他们絮絮叨叨的闲话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琐碎往事，甚感不耐，向夏长风低声道：“师父，我去赶走他们。”夏长风尚未答话，便听朱则宁说道：“不必，他们……他们不会耽搁太久。”曾治也道：“这里是朱兄的家乡，两位不要妄自行事，得罪乡邻，给他带来不便。”

        玉如意听得庙中脚步声响，心道两人果然就要走了。但听两人脚步轻慢，似是极为不舍，来到庙门，那春芳长叹一声，道：“归田，咱们总这样偷偷摸摸，总不是法子，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肯明媒正娶的迎我回家？”声音凄苦，似是怀有不尽的心事。那朱归田沉默顷刻，道：“春芳，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小宁起初还小，我一心教导他，生恐自己与你结亲，对他不好，乡人的闲言碎语或许会不利于他的成长。本拟今年就把他实情都跟他说了。小宁虽然玩闹泼皮，品性却像我，心肠不坏，人也有胆有识，谁知道，唉，认真说起来，这也不怪你。你怜他自幼丧母，缺失疼爱，对他呵护有加，原也没错，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搭错了哪根筋，非要娶你为妻。这……这不是父子吃醋，长幼无序，乱了人伦嘛！”

        那春芳娇笑一声，似是也感到事情好笑，随后又长叹，道：“这样一来，我们的事情，又得搁置数年，待到小宁成亲，乡民们把这件事情淡忘了，才能重新提起，不致于让人笑话。他现下到底怎样了，上次有周捎来口信，说是他自行离去，不知下落，不要遇上了危险才好？”

        朱归田叹道：“这个小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不过，他聪敏机灵，不管遇到了什么麻烦，总归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吧。昨晚睡后做了个长梦，，梦见宁儿回乡来了，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想来，他不会有事。春芳，他若有事，有周该当捎信回来。还有，我委托老贝，去到城中帮忙寻找，至今也没有信息回来，细想之下，倒觉得这样是个好消息，没有消息，便说明他平安无事，只是暂时有事在身，无法回来。”春芳道：“但愿如此……”两人相依偎着去了。他们的背影映照在月光下，但见那朱归田中等身材，步履沉重，腰背微弓，老态微露，那春芳身形窈窕，移步款款，从侧影上也能看出，是个风韵犹存的**。

        玉如意听到这里，心内已恍然，侧耳倾听，果然朱则宁呼吸急促，心跳剧烈，显然情绪波动，心情激荡。她眼不能视物，也能猜到，曾治定然甚感迷惘，见这位好友神情有异，惊疑不定，凶恶两人不耐烦之极，只盼那两人快些离去，好早些进入庙中，一探究竟，夏长风则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实则一切变化，尽入眼底，心中明镜一般。

        她听得那两人身影去远，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不可抑制，笑意盎然，格格不止。朱则宁道：“不要说话。”语气中深具郁闷和尴尬。玉如意好容易止住笑，听得身旁的几人已起身去往庙中。曾治凑近，低声问道：“何事？”玉如意摇头，道：“无他，我只是想起一桩趣事，笑意蓬勃，不可遏止。”曾治一脸迷惘，见她不肯说，也不再深究。

        原来，玉如意听那朱归田两人谈论，已然猜到，那朱员外正是朱则宁的父亲，而他的情人，不是旁人，却是朱则宁心心念念的那位虞寡妇。想不到他们父子两人，迷恋之人，竟是同一个寡妇，此事说出，当真羞煞人也，但却也在情理之中。她感念朱则宁先前口下留德，没有讥笑自己，便也强忍倾诉欲望，以惊人的毅力克制自己。

        六人来到贤士陵，见庙宇破旧，门窗墙壁受风吹日晒，都已破旧剥落。整个庙宇只是一间空旷的大屋，用大石砌成，顶上盘旋而起，是个圆顶，没有梁柱，倒是构造独特。供案上是个龙王海神的塑像，青面獠牙，左边一个书生模样的雕塑，似是海神幕僚，右边是龙母。供案的后边，是一间极小的里间，丈许见方，墙上有窗，用石条隔断，一张石桌，周边放着四块石头，权作座椅，一个土炕，上面胡乱堆着破旧被褥，霉味扑鼻。这里显然就是庙祝的居所。

        他们在庙中踱步察看，凶恶两人迈开大步，几个起落，便将庙宇看了个遍，嘴中喃喃有词，怎样也不敢相信，这里弹丸之地的破庙，会与耸动江湖的形与剑派有何关联。夏长风四人方才听过朱员外的话，知道此地该另有机关，定然是跟塑像有关，朱则宁跳上了案台，转到塑像身后观看，嘴中言道：“这里平平无奇，我自小便时常来这里玩耍，和伙伴嬉闹，每一个角落都曾去过，若有异常，我会知道的。”曾治趴在地上，细心察看，专注之极，口中咦咦连声，也不起身，就那样趴伏着前行，一直来到里间，在那块石桌前停步。

        他敲打一番，又来到了前厅。朱则宁问道：“看出什么门道来？”曾治奇道：“什么门道都没有看出。这正是奇异的地方，你们看到没有，这里整个的地板好似是一块极大的整块石板，中间连条缝隙都没有。”其他几人听言，注目看去，果然如此，这里的地面坚实严整，似是整个一体。若是青砖漫地，总要有些纵横竖向的格子印记，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伍虚云道：“我看看有多邪门。”抄起了铁棒向下一杵，只听声音闷响。各人站在不同的方位，俱都觉得脚底震动。曾治言道：“我略通土木机关的布局之道，看这房间的构造设置，知道是定然另有密室在石板之下，只是，这样一整个的石板，要怎样才能打开？”玉如意斥道：“笨蛋，密室当然是在地底下了，那虞娘不是说了，她丈夫听到地下传来了声响？”

        曾治讶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那个女人就是虞娘？她怎么会？那个朱员外又是谁？”看到朱则宁满面通红，将要老羞成怒的样子，曾治不敢再说，却忽地放声大笑，声音酣畅，不可抑制。朱则宁恼道：“笑什么？”曾治道：“玉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受到启发，所以发笑，想来她所言不错，那剩下的关窍，确乎是藏在石板的下面，不过，却非地底，而是石板背面。”

        众人听他说话绕来绕去，一时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就见曾治口中喃喃有词，脚下来回比划，从左到右，从南到北的丈量过去，一边手势接连变动，做出推演模拟的神态。他走到大厅，又来到后间，又回到了石桌前站定，说道：“就是这里了。”伍虚云早就等得不耐烦，言道：“我早看出来，这石桌很有些古怪。”当即弯腰搬动，不料那石桌似是焊接在地上，铸为了一体，他一搬之下，居然纹丝不动，伍虚云脸上一红，弓腰马步，吐出一口浊气，再次使力，众人又感脚下簌簌震动，但那石桌却仍是纹丝不动。

        陆谷烟笑道：“师兄总是这般用蛮力强抗，这些机关密道的入口，都是要靠旋转拉动来牵引机括开合，哪有像你这样直上直下的搬动。”当即弯腰，用力推旋，那石桌却仍是不动分毫。陆谷烟左右错掌加力，那石卓边缘碎裂，剥落下不少的碎屑，但兀自不动。陆谷烟还要再次尝试，曾治止住他，说道：“不对，陆兄先莫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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