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状元
        1980年5月，蓬莱中学高中毕业班的学生进入高考的最后冲刺。

        5月20日，星期天，蓬莱中学南化宫一间教室，林甫正埋头看书。这南化宫是旧县衙，雕梁斗拱，高大气派，学校给林甫安排的这间教室靠近学校后山，这里由一间大办公室改造而成，远离其它教室，凉爽幽静。10天前，学校让人把教室打扫出来，把门钥匙交给了林甫。为了在这个山村中学重点培养，力争考上一个全国重点大学为学校争光，学校可谓用心良苦。同学们开玩笑，伍校长和班主任陈颖老师给林甫开小灶，要培养蓬莱中学的第一个考北大的学生。

        “吱呀”，老式木门有点刺耳的暗哑声音响起，门被大力推开，随着一阵热风涌进教室，一个少女出现在门口。这少女肩上斜夸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右手端着一个大大的饭盒，左手抱着一摞书，走进了教室。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叫着：“林甫，快救救我，累死我了。”

        林甫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班主任陈颖老师的女儿陈智娟，这陈智娟跟林甫一个班，比林甫小一岁。都说医生医不好自己的家人，老师教不好自己的子女。陈智娟成绩一般，在班里只能算中下，但她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在男女同学界限分明，几乎不说话的年代，陈智娟却是一个特例，也许因为她是老师的女儿，加上她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同学，她跟班上男女同学交谈交往甚至打闹玩笑，都无所顾忌，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甫出生在农村，对城里出生的陈海霞虽然不象其他农村同学那样有一种自卑心态，但他知道“城”与“乡”的鸿沟，他对城里人终究有些隔膜，对班主任老师的女儿陈海霞，他始终是敬而远之，两年来没说过几句话。

        林甫站起来，几步跨过去，接过陈海霞手中的书和饭盒，放在讲台上。陈海霞取下肩头的大书包，“乓”地随意扔到一张课桌上，然后用手作成扇子状朝自己扇风，喘了一会儿才对林甫说“状元，我爸让我跟你一起学习，让你辅导我语文。我妈做了好吃的肉丸子给你补身体，你好好辅导我，以后有更多的好吃的哦。嘻嘻。”

        林甫连一句话都没插上，静静地看着陈海霞。

        两年了，林甫从没如此近距离地看过陈海霞。在林甫眼中，两年前入学时那个瘦小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出落得亭亭玉立。眼前这个16岁的姑娘，上身穿着时下最高档最流行的粉红色“的确良”短袖衬衣，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碎花裙子。大大的眼睛象镶嵌在白晰瓜子脸上的一对珍珠，小巧挺直的鼻梁象年画里的仕女，红红的小嘴唇象熟透的樱桃一般，刚刚从室外进来，细密的汗珠散布在白里透红的皮肤上，象撒了一层细细的珍珠一般。

        “哎，哎，状元，发什么呆。快趁热吃肉丸子。”陈海霞把那个大饭盒递到林甫手上。

        林甫脸一红，连忙接过饭盒，嘴上说了一句“感谢师母！”

        “状元，不感谢师妹吗？师妹这么热的天端过来。”

        “感谢师妹。”林甫打开饭盒，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林甫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作为农村来的学生，他一个月也很难吃到几次肉，眼前这大大一饭盒肉丸子，让他有点很难为情地想流口水。

        他对陈智娟说“我吃不了这么多，我用我的饭盒吧，师妹也吃一点，”

        “状元，别客气哈，我吃过了，这是妈妈专门给你的，爸爸也说了，要让你高考前好好补一补哩。”陈智娟伸手在空中虚拦了一下林甫。

        林甫不再客气，左手端着饭盒，右手捏着筷子，埋下头去拈起一个肉丸子来放进嘴里，浓郁的香气让林甫甚至有一点瞬间窒息的感觉。林甫再次脸一红，把头埋得更低，侧过身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肉丸子。

        陈海霞继续用五指作成的扇子状给自己扇风，看着林甫有点不太雅观的吃相，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少女，眼中竟然泛出了晶莹的水雾。她知道，这林甫出生在农村，还有个弟弟在读书，家境不好，每周从几十里外背红苕玉米这类粗粮到学校食堂搭伙，难以见到浑腥。哪象她们这样的城里孩子，每周还是能吃上一两次肉的。作为“状元”的林甫，其实饭也未见得能吃饱，却要承担那么重的学习任务，而且成绩比城里的孩子还好，那是多么不容易啊。也难怪校长和爸爸那么喜欢、那么重视眼前这个“状元”了。

        父母掌上明珠，同学的小师妹，从来都受到各方关爱的16岁的少女陈智娟，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母性的觉醒，她想自己应该象自己妈妈那样关心这个有点可怜，又让人可敬的师兄，想到这些，她自己也感觉到有点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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