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郊的流浪之夜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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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城郊的流浪之夜深
        风起潇潇,海潮澎湃,我在海边折下的整根树枝铺就厚厚的叶子上躺着,两边用几根拾来的木板、树枝与整根树杈混杂起来,借着礁石的体型抵挡海风凌冽,但因靠近树林,怎么遮挡的措施也无法避免黑蚊子的侵扰。我在与黑蚊子不休不饶的斗争中浅浅地睡去,只是在海潮声与黑蚊飞行声中睡得颇不安稳,梦境蜂拥而至,经历过的和未经历过的景象、人物在梦里如同走马观花般旋转闪现,镜像不经该头颅主人的同意随意的穿插,虚假得让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都知道身处梦中而恨不得就此醒来。到月亮依然高挂天空,月光穿过枝丫细缝投射我脸庞的时候,海潮声突然远去,很神奇的是,那些纷繁的梦境也随着海潮声逝去,我醒来时只记得这个梦的尾巴,梦里我母亲斜靠着床头板,脸庞苍老憔悴,正如之前一次母亲生病的一般,但似乎更重,而我坐在床的边低伏在母亲身上哭泣,又好像是生病的不是我母亲,而是我一位很熟悉却又陌生的女性,她的神情样貌与身上的气味让我熟悉,但似乎从来都不曾相见,在这一刻梦醒时分也一并消散在咸湿的海风里,只记起来昨天傍晚到这南村下海边的情形。

        我与祥林两兄弟出走的那天已近傍晚,盛夏的傍晚依然晴空碧朗,万里无云,阳光依然无遮无挡的斜射这片田地上,远山近树都在炎阳尾巴时刻依然被晒得蔫蔫的,田地中穿行的一条小溪波光粼粼,潺流不息,小溪上头一汪水塘,水塘边无数的绿荫摇曳,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我们迎着斜射的光踏进眼前这片西瓜地,长短不一纠缠在一起的西瓜藤蔓爬行在沙土里,头上几片绿油油的西瓜叶子顶着烈日想保护着身下的西瓜,却挡不住我们三个人对西瓜的渴望。我斯斯文文的将一个大西瓜与藤蔓连接处拧断,只取果实不取其性命,而另外一边,祥林与祥龙早已经各自拖着两个大西瓜往田边走去,估摸着那两株已断子绝孙。刚要走出这片西瓜田,远处一个妇人,带着圆形宽边草帽,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玩着裤脚向田地跑来,边大声朝我们喊着:“你们谁啊,哪个大人家的孩子,怎么跑我这来偷西瓜啦!”,前面祥林祥龙看见这个老妇人喊话时,迅速抱着西瓜就撒开脚丫子往坡下跑,不一会就趟过坡下那条小溪的尾巴,很快就可以到海边的树林里,而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凡有主物,不可偷取,偷小丧品,偷大招祸,偷人之物,折已之福,欲得便宜,反吃大亏”。那时候的我在父母教育下,在当初的大环境熏陶下还是觉得偷盗他人财物终究是不好的,则将这起事故责任转嫁到我父母的身上去。我站住,转身看着跑来的老妇人大声回应:“大妈,我是学校里邱老师的小儿子,是我摘的西瓜,回头我让爸妈给你钱。”,是摘不是偷,一个很好的说辞,也就是说这是一起善意的事故,先是恶意的“偷”而后通过言语变成善意的“买”。老妇人听我回话后也站住了,她挥了挥手晒出自己的一口白牙说:“哦,邱老师家的臭弟吧,拿去吃,拿去吃吧!没事!”,然后弹了弹自己裤脚转身就走了。我望着远去的老妇人,耳边还回响着她说的话,我们互不相识,以后也没有渠道再知道这是村里的哪位大妈,或许日后她会知道我,但日后都从未有人提起,也不见有人来家里说这三个西瓜的故事,而我也胆怯没有勇气在劫后向父母告知。这是信任吗?这是善良吗?这是淳朴吗?从大妈的心境而言,或许正如从田里摘几个西瓜带回家给子孙吃一般。谢谢您,已见过却从未相识的西瓜田里的大妈。

        祥林与祥龙已经在海边等我,我慢慢的走到他们身边坐下,用指甲扣进西瓜表皮,正在准备扣进一圈后用手掰开,已然饥渴难耐的他们一人一个大西瓜,化掌为刀往西瓜中间劈下去,一整个西瓜啪啦的成了两半,我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位的手刀,一边内心羡慕得很,一边递上我的西瓜让祥林代劳。三个人坐在海边沙滩上不停的掰开西瓜,吃完再掰开,直到把三个西瓜全部囫囵吞枣塞进肚子后,终于满足了,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嗝。我用汗衫下摆提起嘴边抹了一把问:“晚上我们在这里怎么睡?而且估计不能在这里睡,得再往前走到南村下那里才可以,不然一下子就被他们带回去了。”三个人每人明确表态这个“他们”会是谁,但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些人,或许我父母、祥林兄弟父母、学校老师,或许还会有警察叔叔,不管还有谁,终究是不能这样子被逮住,祥林也点点头同意的说:“我也是这么觉得,就走到南村下海边的树林里吧,那附近还有些大石头可以挡挡风。”

        “我们不能走马路,还是在树林里往前走。”祥龙抓了抓脑袋,不知从头发中揪出啥,双指一掐就往地上甩,好几下似乎甩不掉就在裤子上擦了下。

        我望着从祥龙裤子上掉在地上模糊的小黑影,心里想着在海边睡真的可以吗,边抬头附和着说:“祥龙这点倒是想得对,往南国大学的路只有这条,他们肯定会沿着马路来找。”正常村里准备晚饭都是在六点左右,而孩子外出玩耍最多也不会超过六点半,而现在看夕阳已经在六点左右,我们得马上上路。我们三个穿着人字拖穿行在靠近海边的树林里或沙滩上,日光渐渐地暗淡,月光渐渐地明朗起来,穿过密集的树叶渗透进来少许,让我们的行走更为安全,但如果是在旁边的马路上也很容易发现我们三个人的身影。走在沙滩上时,我们边走边抵挡着迎面吹来的风沙,海边的细沙借助风的力量狠狠的摔打着我们的脸庞,那是硬生生的疼,双眼都只能低垂借用睫毛抵挡一二,些许余光用来摸寻前方的路,以求避免被硬贝壳、小礁石或者碎枝桠给扎到脚。月亮透进来的光时不时晃到我的脸上,脑袋中突然想到一个什么事情,却怎么也抓不住,这时一颗小石头夹杂在细沙里砸到我的额头,虽不至于出血却也红肿起来,我捂住肿起来的小包想到了,“祥林、祥龙,我们三个估计得边走边各自想个新的名字,不然万一不是我们爸妈而是警察找到我们了怎么说?是不是?”,祥林两兄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我吞咽着口水说:“我也不想说话,一说话这沙子就跟个不管用的筛谷子的纱网似的,一个劲的往嘴里倒。我的意思是我们爸妈认识我们对吧,他们找到我们就是一找一个准,但警察叔叔不认识我们啊,我们路上换个名字,警察找到了就说是住在南村下的谁谁谁,过来你南村头玩够了正赶路回去呢。”祥林听明白了,冲我竖起大拇指并一个劲的点头,祥龙还是懵懵的看着我们,不管事的往前走。我和祥林就琢磨着这个名字的叫法,还想着有了这个名字还得为这个名字找对爸妈,斟酌许久取名后并找到它们的爸妈,三个人还互相测试下警察问询的反应,就这样一路折腾的来到南村下。

        南村下,与南村头之间还隔了一个村落:塔山,据祥林说,塔山的占地和人口与南村头差不多,反而最小的村落就是南村下,塔山和南村下其实就隔了一条坡的距离,只是这条坡太长太陡导致南村头其他三个村落是住在天上,而南村下则活在地上,就像三个村落住在鼻梁上,一个住在鼻梁下。南村下的村民住在坡底靠海的位置,背后是衔接着鼻梁上的一块巨石,也就100户人家左右,以讨海的渔民居多。我们走到南村下海边的几个礁石后躲避着风沙,也让疲惫的小腿休息下,各自吐出存储量或多或少的细沙,一肚子的西瓜估计已经消化得不见踪影,祥龙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而我是前胸贴后背禁不住的躺倒在沙子上。

        “祥林,在这里睡一个晚上,明早准得饿死。”我喘着气和祥林说,“你看这样行不,你到靠海的田地挖挖看有啥吃的,我呢,过去海边村口看有没有咸鱼干啥的,祥龙还小就留这等我们。”我的想法是外出觅食也正好分成三拨,万一他们找来了,找到一个,另外两个还有机会逃走,那时候非警匪片盛行的时代,家里小黑白整天播出的内容可以简单的形容为:新闻联播+天气预报+射雕英雄传或八月桂花香,鬼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主意,而这种念头也导致下一次我们再次分手之后的各种状况发生,以致于三人离家出走仅仅维持了28个小时,而我只能独自一人将流浪进行到底,多延长了三天。

        咸鱼倒是没发现,小虾米倒是找到了一些,看着箩筐里那么多小虾米我也是惊喜得措手不及,一人分1/3的虾米吃吗?估计肚子还没塞饱,喉咙早已经渴死了,但是诱人的香气还是抵挡不住,我用汗衫包了一把跑回来,边跑边寄望祥林那里能整点花样出来,黑灯瞎火的,脚上人字拖却被一个石头给绊住,一个标准狗吃屎的动作摔了出去,站起来摸摸脑袋和身体倒很健全,唯一遗憾的是摸到汗衫上的几只小虾米,这才明白,回头呆滞的望着一地虾米,站了好一会,驼着背丧气的往海滩走去,边走边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猛地跑回去,脱下裤子朝虾米的葬身之处洒了一泡尿,吐了一口水,方才解恨的走回去。

        祥龙蹲在两块礁石之间的缝隙,那缝隙小的连他的裤衩估计都塞不进去,但他依然不懈的努力,屁股左摇右晃配合着背部的懦动,让我想起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场景。我围绕着礁石群找了半天,发现了一个深深凹进去的小洞,往上看就是两块礁石正很亲密的拥抱,我拉了祥龙躲进去,正好祥林也从树林里跑出来,一下子跪在小洞的沙滩上,汗衫一抖,哗啦啦的掉出一堆东西,仔细看了下战绩不错:红薯、胡萝卜、土豆,竟然还有一串花生,这是收获里的最大惊喜。看到眼前的战利品,我突然想到如果现在是退潮的话,我就可以下海里掏小章鱼了。祥林拍了拍手问我:“阿志,村里找到好吃的吗?”,祥龙听了哈哈大笑,两根手指从我汗衫上夹起一只小虾米在祥林面前晃了晃,一口扔进嘴巴,吧唧吧唧的表现得很享受,“就这,几只小虾米。”,我很不爽的推了他一把,“滚!”。接下去就简单了,祥龙和祥林负责去田里找土块垒烧烤的窝及找树枝、树叶等,我还是负责去南村下找火柴或打火机,并负责海里去清洗食材,感觉土地里的食材经过海水的处理就是带着海鲜风味的大餐。从厨师的角度而言,经过最简单最原始的烹调手法制成的食品或许是让人最能感受到味蕾的颤抖,那个时候的烹饪技法或许已经被动地成了一种标准、一个模板,而厨师们在野外或许已经不懂烹调,处于衰落期的社会,烹调总是具有倾向于标准化和一致性的特征,特别是在我们那个年代,而不像未来,烹调的食材、手法、设备渐渐的国际化,中西糅合而色香味俱全的创意菜屡出不穷。

        经过简单的烹调之后,我们三人逐渐感觉到自由和欢乐,趁着涨潮时月光如此光洁的情况下,大胆的下去游泳了一番,回来后便一起到树林里找来各种完整树枝和一些木条在洞里铺设好,商议了明早一起到南山市的一个海岛上游玩的念头,便早早的睡下,也不管明天会遇到什么,更不可能看到南村下树林外的马路上一路的灯影流转,一路的喧嚣。

        夜还未亮,这一觉睡得虽然不踏实,但更重要的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妥,说不上来,总之这次离家出走的行为有个地方不对,直觉。半夜起来的我瑟瑟发抖,夏天海边的夜竟然这么寒冷,估摸着衣衫单薄的我们肯定会扛不住这种寒意,我推了推祥林,祥林猛地坐了起来,问我怎么了。我双手互拢包住双臂的说:“感觉晚上这么睡估计不行,你看我都冷成这样了,祥龙还小怎么办?”,我们商议了好久,觉得还是连夜走去南国大学,毕竟也不远,一个小时估计也够了,边走还能驱除寒意,唯一的难处是祥林提出的,“去南国大学没问题,我舅舅肯定也能安排好我们,关键是我怎么找舅舅啊?而且这么晚了。”祥林为难的看着我,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叫醒祥龙边走边想,总有办法的,在这里睡下去不说冻死,涨潮厉害淹了过来我们都没命。”祥林叫醒了哆嗦着身体的祥龙,祥龙半睡半醒的被祥林搀扶着走进树林,走出树林,我们三人开始半夜顺着马路往南国大学的方向走去。

        走了多久无从知道,一路上的深夜与寂静围绕着我们,我们也不像傍晚时分还能开心的调侃,那时村间的马路没有路灯,只有皎洁的月光锲而不舍的在天上照亮着我们,一条密长的马路三个娇小的身影蹒跚前行。一身脏污,一身疲惫,一路无言的抵达南国大学后门,祥林和门卫说下找的人是哪个系和姓名,就放我们进去,不像未来成为名校的南国大学,进门需要预约或者**登记。一路上耳边呼呼作响的海潮声与风声终于被这深墙与楼阁挡在身后,一拐进南国大学的坡道就已感觉到温暖,祥龙也开始恢复了正常不用搀扶着行走,边走边问,边问边看。“我也只记得好像住在哪栋楼,而且还不是很准,哪个房间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祥林懊恼的说着,我揽着他的肩膀说:“能进来就是福气啦,总比在海边好,你看祥龙都又活了过来。”想了想又说,“这样吧,现在就先找到哪栋楼,然后先去天台,天台终究不会有人在是不是,然后再说吧。”

        祥林带着我们上了一个坡,拐了一个弯道,再下坡,在坡底的时候停住了,手指着眼前的这栋楼说:“应该就是这栋,我记得周边没有其他高的了。”,我抬头望着这栋六层的宿舍楼,掩藏在周边的绿林里,两旁则是低矮的楼房,心想坡底的天台应该不会像海边那么冷了吧。上了天台感觉比海边温暖多了,看到天台上还有几张草席放在上面,三人开心得很,心里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未曾想有草席而无人肯定是学生觉得天渐凉不适合露台争睡,这草席其实就是学生们对于夏末激情后的丢弃物。我们憧憬了一会第二天上海岛的热闹景象,就各自找了个草席去睡,这一次我没有再做梦,因为完全无法入睡,初始觉得天台的风不会冷,结果躺下一小会就感觉凉意阵阵袭来,身体一旦静止一段时间,清风徐来,身上的毛孔不断竖起来,接下去就是不停的哆嗦,甚至打了几个喷嚏,我转过身喊醒祥林问他冷不,他表示和我一样的身同感受,而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年龄最小的祥龙,爬起来过去身边观察他,只见他全身蜷缩发抖,就像一只用力过度的大红虾,膝盖紧紧的贴着他的肚皮,看了看天色算下时间,我和祥林商量了下,决定两个人脱下已经干透的汗衫盖在祥龙身上保持体温,而我们下去南国大学跑步以保持体温。

        我和祥林并肩在南国大学里没有方向的奔跑,只听着人字拖在拍击地面的声音,感觉体温逐渐的升高,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点点沁满我的额头,放任汗水从赤裸的背脊、胸口静静的流淌,有时探头看看周边沉静的夜,抬头看见天幕上几颗即将模糊的星星零落的挂着,估计月亮也困了,钻进云层里半个身子,仅留半个身子代表自己坚守岗位,而身前跑过去的是这个校园里一盏一盏昏黄的灯光。我和祥林一会跑一会休息,体温下降的时候又重新奔跑,直到遥远天际缓缓的展开一道亮色,正如从墨蓝色云霞里划出一道细细的抛物线,或者像光明女神眨巴开的第一道光,我们才开始往回跑,一路跑祥林一路还在喊着:“以后我一定会考上南国大学,我会回来的。”然后转头问我,“阿志,你呢?我们一起读这里好吗?”一边奔跑我一边嘟囔:“再说吧,再说吧!谁知道呢?”,在那个年代那个年龄,未来的目标我们不会去明确,更不会去假设,而在已知的未来,祥林日后还是追寻着他舅舅的征程,就读于南国大学计算机系,步入社会成了一名计算机编程高手。

        这是未来的事情,对于那时候的这只懒雀而言,着急的是返回天台看看祥龙的身体状况,未来与目标还太遥远,太模糊,不能或者是不敢去梦想自己的未来,只能飞飞停停再说,但谁也未预料到,这只懒雀以后将在南国大学任职新闻传播系的讲师。

        或许,这对于未来的教育系统也算是一个嘲笑吧,对于懒雀而言则不亚于一个好彩头。

        天亮了,深夜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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