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郊的流浪之第一天 -Ⅰ
        天明即安。

        盛夏南国大学的天明，空气分外清新，各个宿舍楼陆续的亮起了灯，男男女女不停的进进出出，门板发出各种声响，“吱嘎”的一声，“哐当”的一声，“嘭”的一声，“哐”的一声，汇合了早起的各种问候或调侃的声音，打呵欠的声音，放屁的声音，漱口的声音，正如一首不太协调的交响乐团合奏曲，我和祥林顾不得聆听这与南村头不一样的清晨，也顾不得稀疏走出宿舍楼的哥哥姐姐们，对于裸着上身穿着短裤小孩异样的眼光，一步并两步地窜进宿舍楼，好不容易爬上天台，一眼扫去却诧异的发现天台上空无一人，连一张草席都不见。

        “祥龙！祥龙！”祥林绕着天台跑了一圈，边边角角的找过去，其实这地方一眼望过去基本全有了，他甚至连天台围墙外都看了一遍，然后一边着急的大喊大叫，我弯着腰扶着天台楼梯通道的铁门朝他挥手示意过来，“我说祥林，你当你弟弟没事挂在天台围墙外看风景呢？瞎找什么呀。”我叹口气继续说，“弟弟是你弟弟不是我弟弟，不见了，你肯定比我着急，我能明白，但是这样找，这样喊能喊出来吗？说不定保安给招来了。”祥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矗在我面前也不说话，低着头想了一会说：“我们去找我舅！”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一并从楼梯往下走去，才走到四楼转角口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声喊：“祥林！阿志哥！你们跑哪里去了？”，然后就是一阵的“哇哇”大哭声传来，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祥林从我手里挣脱出去，直奔我懵懵看着的对面提着两件汗衫的祥龙，还有他身边一位大哥哥。祥林冲到祥龙面前一巴掌甩过去，“啪！”，干净利落的响脆，口里还不依不饶的念叨着：“干！死去哪啦！怕你冻着给你盖衣服，我们下去跑一圈回来你就消失啦？啊？！”，祥龙哭得更大声了，他身边的大哥哥边安慰着祥龙边阻挡着祥林的下一步暴揍，“祥林，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打弟弟啊，何况他是找不到你们，怕你们不要他跑了才下楼的。”，他瞄了下我这个位置继续说，“对了，你们俩个怎么来南大啦，也没有事先说下。”祥林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是自己的舅舅，立马就安静下来，同时和他舅舅从头到尾声情并茂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扶着栏杆的我很寂寞的站在那候着，手一发抖直接跌坐在楼梯上，最后正想要躺在楼梯上睡一会的时候，他们终于结束了这段亲情大戏，而我也得到了自己现状最需要的结果：吃早餐。

        祥林的舅舅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姓名，后面回来也没想着这个事，便一直萦绕在记忆之外，现暂且以“他舅舅”为名吧。南国大学的早餐的确是丰富无比，主食就有白粥、咸粥、包子、馒头、葱油饼、花卷、水饺、油条、米糕、炒面等，菜品就更多了，蒸蛋、咸菜、炒青菜、白煮鸡蛋、茶叶蛋、小方肉、卤鸡腿等，我们三人在“他舅舅”的指引下个个充实了五脏庙，心满意足的走出南大食堂。走下台阶后，“他舅舅”拉着祥林到旁边说了几句，然后就一起回到我们面前，他舅舅表达自己因学业无法一早带我们回去，但希望我们吃饭后尽快就返回南村头避免家人担心，说完边塞给祥林手里一小叠黄黄绿绿的钞票，边转身带我们出校去。

        站在南国大学西门的车站前，望着跑进校园的他舅舅背影，我和祥龙没有任何感触，推着祥林到旁边的隐秘角落让他算算多少钱，祥林无奈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钱，一看我就嫌弃得很，一把抢过来边数着边说：“钱是神钱是灵，合起来叫神灵，别将钱挤成一团。”祥林也无意就此回答，他的心里现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难以抉择，早晨舅舅说的那番话让他自己受到干扰，好像离家出走的愿景立马不是那么坚定，“你们离家出走？为什么走，走去哪里，何时回家？”，他舅舅又好笑又好气的说，“在我们食堂我可包不了你们每天三餐。”，停顿了下继续说，“祥林，你知道吗？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有温暖的饭菜，有温暖的床，有温暖的家人，是不是？……，赶紧回去，还不知姐他们急成什么样了，我一个大学生也没啥钱，生活费挤出三块钱你们先用着。”时隔多年后祥林和我说了这些后，我不禁哈哈大笑，“你舅挤出来的三块钱可是救了咱们的命啊，不过你**真是意志不坚定。”，那夜我们俩一直喝到醉醺醺的，方才返回酒店大被同眠。人与人之间不是天天见才显得亲密，和同事天天见真能成为知己？和爱人天天在一起就是真爱？不见得，我日后很欣赏一种友情：不常见少联系，但是一旦相见情感直接溢满胸腔与脸庞，一人一旦有事二话不说不问不计较直接帮忙，这才是一生的兄弟。可惜，自己步入社会近二十多年后方才懂得这个道理，蹉跎几何。

        三人一并走在前往轮渡码头传统骑楼前的小道，旁边就是一个小渔船停靠的避风坞，听祥林说这里叫：南山尾，为何如此称呼不得而知，或许因为其位置处于这个海岛的尾巴吗？那时候这里的楼房呈现出很明显**的骑楼风格，这是南山市的老街统一的风格，以骑楼建筑储集人户，以小公园为中心，发散性地向四周延伸，导引出一条条古朴的街道，老式骑楼风格曾经是南山市绝对的中心，未来的我看了众多文献才知道明清时代这里就是古时称呼为县城的中心。每一个南山人，都知道骑楼长什么样子而我那时却是第一次见，却也会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以后的我将多次带着自己的妻儿、亲朋来此游玩却是不曾想过的。徜徉于这些古朴的街道，欣赏着古典的建筑，远离南村头，远离离家出走的潜在恐惧，会使人心慢慢地宁静进而愉悦。

        古老的东西在典雅的同时，也会随着年代的久远而不可避免的凸现残破，但也正是这种残破，反向证明了他的历史。看着未来各个城市里为了遗迹而造的遗迹，怎么看都没有感觉到历史的厚重感，唯一的真实或许只有脚踩的这片土地。残破和古朴典雅是一体的，修缮的遗迹让人欣赏感叹而翻新的遗迹只能让你立马唾弃。

        南山尾的避风坞夜市曾经热闹繁华，几乎很多人都曾在小时候拉着爸妈的手，在晚饭过后游荡于这条路，而且还不时缠着买这买那，而且这里曾经还有两个我未来很重要的记忆：南港卤料店、火狐狸迪厅。但未来，它也显得力不从心，市道的不景气，商业重心的转移，全岛的商业开发，旅游业的颓废，以及市民的大量北迁，使得这里正慢慢地衰落中，唯一一两个未来的网红打卡点也挽回不了它。穿过南山尾继续往前走就到了海边，这里的海边都有石头栏杆，右侧有一个大石头，各种植物绿意盎然地围着它，山脚下一道陡峭的台阶直沿往上，可我那时绝对不得知那山上将是我未来的母校，按照我未来干姐夫的说法：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学校，而我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猛然掉头改行，不得不说，这座山上的母校是我未来命运改变很重要的一个支点。

        城市是一本打开的书，融入越久越能看到它的隽永，也越能从中看到它的未来。也还可以说，南山市是一座关于海与城的史诗，是一座关于海与山的故事，是一座海与人的糅合。因为，城市的建筑，构成了城市的个性，代表着一定地域、一定时期的民风民俗和审美情趣，记录着城市的形态，更以其历史的背景，文化的地位延续至今，并将延伸到未来。

        走过我未来的母校径直往前就是南山市著名的步行一条街：中山路，或许中国的每个城市里都有一条中山路或中山街吧，就我所知的广州、南京、上海、南宁、泉州、厦门等等均有，这个路口有两个后来我记忆最深的点，一个是中山路口右侧的大厦顶层“必胜客”，说起这家“必胜客”让我记忆犹新的原因在于我母亲经常对我的鼓励，“这次学习成绩好的话我就带你去吃必胜客。”，而我对于母亲历时十多年类似的鼓励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用现在的话表达就是：长期不在一个频道，从思维开始到行为习惯、语言表达习惯均是如此。一个是中山路左侧标志性建筑“南国宾馆”，这个宾馆是整个南山市最富有标记性的建筑，因其毗邻中山路，180度无死角的美丽海景，正对面还是国内闻名遐迩的海岛，也是我们早上要去的目的地：宝洲屿。南国宾馆我日后最深的记忆就是母亲带我来吃过一次早茶，各种糕点、港式小吃、本土小吃层出不穷，那时候的我们家庭是很难长期享受这种福利，一次足矣记载一生，而另外一个记忆则是成年后的一次酒后尴尬，后文将有提及，这里不多做赘述。当然那时候的我无从得知未来自己会如此的眷恋它们，人从童年就在一个城市里成长，学习、工作、恋爱、婚姻都会在这个城市里留下各种痕迹，而各种各次的痕迹累积就是一种数据走向，它会让我们未来更深的留恋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熟悉的角落，甚至未来每次从外地返回南山市的时候，在飞机上往下看到这座城市的灯光，内心总会涌动着一股温暖，因为我们知道这座城市代表着我们的家，我们情感与记忆里最适合依赖的地方。

        抵达南山市的轮渡码头，一个麻烦让我们三个为难起来，在码头的外围我们看到除了祥龙我们两个都需要买票，祥林紧紧抓紧几张钞票犹豫问我：“阿志，你看要不要买票进去？”，我看了看售票处上面写的“0.3元”说：“祥林，你舅舅刚刚给你三块钱，你看那写着‘三’，就算是要买票也就一个人进去，你去还是我去？”停了一会又说，“你也不认识岛上的人啊，我不一样，我姨姥姥就在上面。”祥林和我研究了半天怎么跟随人群冲过去，各种方案琢磨着都不稳妥，冲过去过了浮桥还有浮码头，那不是现逮一个准？这时，闷了半天的祥龙突然看到了什么，靠过来小声的说：“祥林，阿志哥，你们看那里。”我们抬头望去远处一圈铁栏杆再无其他，转头狐疑的看着他。他“嘿嘿”的看着我们一笑，跑过去竟然从栏杆里鉆了过去，我立刻睁大眼睛想着：哎呀呀，这是天才啊，不由一乐带着祥林过去，祥龙已经走到浮桥上看着我们笑，我觉得他的笑容真的很欠扁，太邪恶的自傲感。祥林趁着出检票口人不多也一下子“嗖”的就穿过去，然后走到祥龙旁边也开始朝着我笑，看着他们俩兄弟突然有点自卑，因为家庭从来不允许我这么做，而且我对于做类似的事情内心其实是存在胆怯，好几次要穿过去却又因为害怕而停止，祥林和祥龙也不再让我尴尬，悠哉的走向浮码头，我急了顶着刚刚出检票口一个大妈诧异的眼神穿了过去，然后红着一张脸不敢回头径直往前走。祥龙捂着嘴一脸坏笑，而祥林则是比较含蓄的尴尬的咧下嘴，正好渡轮抵达，我也不理他们俩兄弟，出了道闸门上船找个了扶杆靠着，感受着船体的轻微晃动，看着对面的这个小岛想着：改天得让这两个小子也出出洋相，不然这场子找不回来了。

        渡轮缓缓的向宝洲屿靠拢，宝洲屿原名“圆柄洲”，南宋时期命“南龙屿”，明朝改称“宝洲屿”，隶属于南山市思北区，全岛禁止机动车辆通行（警消等除外），至高点为宝洲塔，与南山岛上的南山宾馆、南国大学等隔海相望。

        宝洲屿全岛的绿地覆盖率超过50%，植物种群丰富，各种乔木、灌木、藤木、地被植物共1000余种，据说众多的楼体均是当时海外华侨返回建筑的，更有多国**在此建设各种欧式风格的小别墅。据传说，宝洲屿原来是一块一亿多年前形成的花岗岩，原本形成于地下深处，后来经过几次地壳演变，海水进退，最终被海水包围与陆地分隔，从此它开始接受海洋的洗礼，开启它传奇的一生。我们下了渡轮在宝洲屿上的码头公园稍微休息片刻，也商量下第一天行程的安排。祥龙跑到旁边一个小推车上买了杯现榨的甘蔗汁回来三个人分享，我抹去唇角一滴甘蔗汁说：“稍等我带你们到我姨姥姥家楼下，楼下有个凹进去的小庭院，祥龙你在那里等我，而我和祥林一起上去找我姨姥姥，但有个事情我得说清楚。”我喘口气继续说，“祥龙你在下面不能乱走，一定要等到我们下来，而且别人问你其他的不要说，就说等自己哥哥下来，重点是不能跟别人离开，知道吗？！”祥龙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我在楼下给自己也打打气，然后就和祥林一同上楼梯，目标就是这栋楼的六楼603室，我的姨姥姥家。而我们的计划是利用亲情去偷我姨姥姥的手包，那里面一定有不少钱，而这次最危险的破坏分子则是姨姥姥的小儿子：我的表舅。我心中忐忑不安的继续往上走，能否拿到姨姥姥的手包至关重要，关系到我们这次离家出走的成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谁也没想到，提出计划的我却是因为我而导致计划失败，并让未来与表舅多次见面时候总是耷拉着脑袋，实在没面子回首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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