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众筹
  “你也看到了，自从我家进儿当了洋人航运公司的代办，家里银钱的进出就有了新的章法。按理我还是有一点私房钱可以动用的，但是挡不住近些天私底下借贷的太多，我这也有些挡不住了。这样吧，我让进儿帮你办这事，往后各家钱上周转的事可能会更多，府里也正筹划着开办一些典当借贷的业务。”

  这些大场面的话，故儿妈听得有点不太明白，但既然有善大伯的话说在头里，她也就信了。

  她拿到了十个银元，期限一年，月息五厘。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质押，就虚签了丈夫一年的洋行劳务合同做担保。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既然家边池子的水越来越浅，这么多人都已经放开手脚到外面去了，自家人早晚也是要出去的。只要小孩这边没有什么拖累，趁着年轻大家可以合力出去闯一闯。细想来善大伯的那番话就是这个意思。

  许家这边却做着一个大局。借钱的契约上写的是，借出50块银元，而质押的劳务期限是五年。因为故儿妈不识字，所以他们就代她行使了这样的决定。那没有付出的40块银元，作为股份投入了他们正在筹办的船务公司。洋人那里有一批准备淘汰的船，他们打算买下来开办一个自家的公司，以长远的眼光，拥有自己的船和航务，肯定是一件前途无量的事。然而以族里人保守的思想，谁的眼光会有那么长远呢？所以他们只好先斩后奏了。至于此事，日后的兴衰成败以及可能背负的种种骂名，此刻也顾不了许多了。不知不觉中，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参与了这项投资，按现在的眼光，这也算是一种众筹吧！

  中国长期以来的小农经济模式，因为自给自足，将经济的拓展范围局限在一家一户。自从接触到来自西方“资本”的相关认知后，某些先行者便开始了原始资本的积累，当然，正如某人所说的，这里面无不充斥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故儿一家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因为认知局限依旧懵懂不为所知。他们不清楚，平日里所谓的柴米油盐，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张大幕上的若干小斑点。他们没有能力放眼全局，所以自己是不是被欺骗，也是一件无从论道的事。所谓欺骗，就是利用认知的不对等，优势的一方获取私利。换个说法，也可以说成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故儿一家人怎么努力？都逃脱不过命运的安排。因为无力偿还欠下的债务，他爸上了洋人的航船。让故儿妈不明白的是，原本一年的期限怎么就变成了五年？但白纸黑字写在那里，她也无从辩白。可喜的是，男人打小海浪里滚练，对船上的事上手很快，又有族里的人照应着，薪酬也还可观，日子反倒比以往过得活泛了。

  只是夫妻俩在一起的日子就少了许多，两人又都不识字，所以彼此之间所有的信息往来都得靠旁人带口信。这样的日子久了，到后来就只剩了一句话:

  “一切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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