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巧珠能说什么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多的话都是苍白的，他一夜没睡，枕头被泪水湿透了。前两天他们是睡在一头，而且每晚都是抱在一起睡的。这一晚，睡在了另一头诗旺也没睡着，他不知道该对巧珠说什么，他怕说错话更让巧珠难堪，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漆黑的房梁，听着老鼠们的欢唱。两只老鼠在房梁上嬉闹，不小心掉到被子上，巧珠和诗旺都没动，任凭老鼠从他们身体上爬过逃走。

        废墟里，不知道谁家遗忘的一只大公鸡，一直按时的打鸣。前天巧珠就要诗旺把它捉住，可以炖了过年，诗旺说，它能在废墟里艰难地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何必去杀害它，就让它当闹钟吧。巧珠现在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公鸡一样艰难的活着，这种活着比死还难受，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要是自己寻短见，那就坐实自己是荡妇是破鞋，这样死了很难堪，所以又不能不活着。今天，公鸡也许是明白巧珠的处境，有气无力的鸣叫两下就不出声了。

        诗旺翻了一下身，巧珠知道他也一夜没睡。巧珠说，诗旺，俺们还是离婚吧！诗旺用脚把巧珠那头被子卷起来，把漏风的地方堵住，轻描淡写地说，别胡说八道，这辈子俺都不会跟你离婚。诗旺没有怀疑自己，诗旺只是一时不能接受面前的情景。巧珠理解诗旺，别说是诗旺，就是任何男人也接受不了。巧珠想，俺把张竹心杀了，这样诗旺就能抬起头做人了。她想起前一段时间买的老鼠药，可是老鼠都贼精，不吃她撒在床边地上的毒食，一只老鼠也没毒死。前几天她想把老鼠药丢掉，又觉得可惜，就没有丢，现在它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她对诗旺说，诗旺，俺知道你很难尴尬，俺明天在张竹心饭碗里放上老鼠药，把他毒死，一了百了。听了巧珠的话，诗旺吓了一跳。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诗旺脑子已经清醒了，他知道昨晚走出厨房的那一刻，对巧珠的伤害有多大，现在如果再不给巧珠温暖，也许巧珠真的会做出傻事。于是，他用脚蹬了巧珠一下，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张竹心的事情俺来处理，你别管那么多，俺们好好过年，明天就带你去市里玩。巧珠心里涌出热流，泪水又成串的落到枕头上。诗旺又说，赶紧来这头睡。巧珠的犟脾气上来了，她也用脚蹬诗旺，你来俺这头睡。诗旺说，那不行，俺俩打个赌，谁输了就到另一头睡。巧珠说，好，那你就猜俺现在在干嘛。诗旺说，你一直在流泪，而且把枕头都湿透了。巧珠乖乖地钻到诗旺那头，她摸着诗旺的眼睛说，你怎么不流泪，难道……俺是男人，不能用眼泪说话，诗旺说完去搂巧珠。巧珠脱掉衬衣衬裤，赤滑的身体贴到诗旺怀里。诗旺的荷尔蒙又被激发出来，老婆，俺要……巧珠心疼诗旺，说，你一连三晚上都没闲着，身体会受不了的。俺不管，俺就要……

        张竹心是真的没地方去了。他带着肖颖给肖三利老婆买了回老家的车票，他要肖颖也跟着回老家，肖颖死活都要跟着他。他之前没有问肖三利支钱，他想，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就可以分红了。给肖三利老婆买好票，张竹心身上就剩几十块钱。他们去了银行，肖颖把肖三利给的银行卡里的钱，全部转到自己名下。肖颖也不允许他动卡里的钱。肖三利已经告诉她，这钱是捞他的钱，不准他们乱花。

        他们去找肖颖姐夫，肖颖姐夫的工地已经被整平拉上围墙，看大门的告诉他们，这里的拆迁工程已经结束，国土局接管了这里。

        他们两个人在街上逛，听到警车鸣笛，张竹心浑身都打颤，看到戴大檐帽的就躲着走。身上就这几十块钱，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而且很快就会通缉他，他得找个能收留他，让他安全的躲一段时间的地方。他想到那个洗头房，大年三十洗头房也没关门。老板娘客气地接待了他们，现在，张竹心在老板娘心目中就是老大，可以保护她的黑道大哥。自从把淮安佬打跑，再也没有人来收保护费，可以省下一笔开支。这个大哥比那些淮安佬强多了。老板娘很感激张竹心，那次之后，张竹心又来过两次，老板娘还亲自侍候了他。看到张竹心带着一个靓妹，老板娘嘴里流着口水说，这妮子像青丝蛮摆的。张竹心说，这是俺马子，俺们在外边犯了点事要在你这里住几天。老板娘想，老大是在道上混的，既然是道上混的都会犯点事，这很正常。老板娘说，你是俺老大，这道上的事还要你罩着，不过俺这里什么人都来，包括那些二条子，这里不安全。张竹心想了想，也是啊。

        老家是回不了，回去立马就会被抓。现在张竹心唯一能去的就是巧珠那里，他知道巧珠没有回老家。至于诗旺，他猜想，诗旺肯定恋着那个小花不会来南京。就是诗旺来了，他也无所谓，反正诗旺那个憨熊，用脚都踢不出屁来，能怎么他，况且，巧珠也不敢把他们两个的故事告诉诗旺。他更知道巧珠恨死他，不过，他有一百种方法对付巧珠。他把肖颖放在洗头房，对老板娘说，俺的马子，你好好照顾一下，俺以后不会亏待你。老板娘问，可以让妮子干活不。张竹心说，你问她自己，她愿意干就让她干。其实张竹心是不舍得让肖颖做那事的，可是眼下这窘境，没有人赚钱是没法生存的。肖颖是个痴情女孩子，她对张竹心说，只要你不嫌弃俺，俺做什么都行，你大手大脚花钱惯了，俺会赚钱给你花的。他们依依不舍分开，张竹心去找巧珠。

        张竹心没有想到姑妈也在，更没想到诗旺的态度那么不友好，他猜出来了，巧珠肯定把他做的那些事告诉了诗旺。当诗旺让他留下来的时候，他的良心可能是受到谴责，他有点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

        张竹心没有被子盖，他把厨房里的稻草都搬到火盆旁睡着上面，一夜也没冻着。

        大年初一，早上，诗旺母亲到厨房烧水下饺子。张竹心问巧珠诗旺他们呢。诗旺母亲怒冲冲地说，还不是你造的孽，他们到现在都还在生闷气。其实诗旺和巧珠已经把白驹抱到自己床上睡，诗旺对母亲说，辛苦俺娘了，你去下饺子给俺们吃吧。母亲知道诗旺和巧珠现在不想见张竹心，就自己到厨房来下饺子。下好饺子，诗旺母亲把饺子盛到黄盆里，给张竹心留下一碗，说，吃完饺子，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别再想着祸害俺们。

        吃完年初一的饺子，诗旺喊上全伟开着小四轮带着巧珠和小芳一起去西善桥逛街。四个人玩的很开心，他们已经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诗旺很绅士，只要巧珠想要的想买的，他就怂恿巧珠买，并毫不犹豫的掏钱。全伟和小芳也沾了巧珠的光，跟着买了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不知不觉，诗旺花掉了两百多块钱。他开玩笑说，俺这一上午就回到解放前。小芳羡慕地问全伟，你能像姐夫一样疼你未来的老婆吗？全伟说，俺还要问问丈母娘。小芳不解其意，你问丈母娘干嘛？俺老婆说不定还在丈母娘肚子里。他们两个的对话被诗旺听见，诗旺笑着骂全伟，你这个笨货，你丈母娘都把老婆送你面前了，你都不知道心疼。巧珠用脚很踩了诗旺一下。

        回来的路上，碰到辖区的几个联防队员。这些联防队员经常去工地检查，跟全伟和巧珠都很熟悉。全伟停下小四轮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看到车斗里坐在巧珠身边的诗旺，一个年轻的联防队员问，巧珠姐，这么摆滴哥哥是谁啊？巧珠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年龄大点联防队员说，你个瞎货，这不是俺妹夫能是谁啊？巧珠拉着诗旺跳下车给他们介绍，这是俺男人陈诗旺。年轻的联防队员指着年长的联防队员介绍，这是我们队长，然后自我介绍，我叫小高，他叫……诗旺掏出香烟给他们敬上，说，多谢你们照顾巧珠。队长说，哎呀，哪能这么说，巧珠一直把我们几个当哥哥弟弟对待，你这样说就是把我们当外人了。那是我用词不当，诗旺说，今天晚上去俺们那里，俺陪几位兄弟整两杯。几个联防队员一起说，好啊。分开的时候，小高说，巧珠姐，我们最喜欢你做的卤猪头肉，晚上给我们整两盘？巧珠说，早都卤好了等着你们呢。

        告别了联防队员们，诗旺告诉他们三个，回家不要说联防队要来喝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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