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榭侍君曲声悲 (2 / 2)
        “解什么闷？母后还病着呢，要是让她知道了，那还得了？你安得什么心！”万历心里其实还是很想去的，但对李太后又有些忌惮。

        “陛下，小的和往常一样安排在晚间，保准不会走漏了风声。”孙海为了投万历所好，屡次引他夜游去别的宫里寻欢作乐，早已得心应手是此中惯犯。万历小小年纪，终究未能抵抗此等诱惑，沉吟片刻后欣然允诺。

        是夜，月上柳梢时分，万历乘坐步辇从乾清宫的偏门溜了出来，孙海打着灯笼在前引路。西苑湖水中央的水云榭，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两名颇具姿色的小宫女分侍一旁。不远处，一艘载满歌姬舞女的乐坊彩船，环绕水云榭纵声高歌。

        “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锦衣绣翼何离褷，犊牧采薪感之悲。春天和，白日暖。啄食饮泉勇气满，争雄斗死绣颈断。雉子班奏急管弦，倾心酒美尽玉碗。枯杨枯杨尔生稊，我独七十而孤栖。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万历神情萎靡，睡躺在一个小宫女的腿上，跟着歌姬们所奏的《雉朝飞》哼着调子，同时也不忘催促另一位宫女为自己斟酒。

        “陛下，您已经喝了不少了，再喝可就要醉啦！”捧着酒壶的小宫女在斟了几盏后脑袋一热，竟开口劝阻。万历迷迷糊糊中还未作出反应，却听孙海抢先骂道：“大胆！区区一都人，竟敢在陛下面前放肆，你活腻了么？”

        小宫女被孙海这一嗓子吓的一哆嗦，赶忙放下酒壶伏身请罪。万历醉意渐浓，见她身着几近透明的薄纱裙跪在自己面前，白皙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青涩玉体时隐时现，散发出少女特有的气息。酒上眉头色上心头，万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坐直了身，孙海服侍他的日常起居，最是知其心意，见状便媚笑着柔下语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儿？上前一步抬起头来给陛下瞧瞧。”

        小宫女伏在地上，用膝盖一步步往前挪动，胆怯的答道：“奴婢姓王，无意失言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王宫女万万没想到自己进宫三年来第一次有幸被选中服侍皇帝就闯下大祸，也是追悔莫及。

        “好，那你给朕唱个小曲儿，朕就不罚你。”万历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王宫女，脑海中已是想入非非。

        王宫女听万历让她唱曲儿心下更是为难，自己从未学过音律，若唱的不好，岂不是更要怪罪。手足无措间，孙海见她迟迟没有动静接连催促，王宫女无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唱起一首进宫前爹爹教的曲子：“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和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好了好了，换一首，换一首！朕要听江南的新曲！”这首《木兰辞》传进万历的耳朵不禁让他想起了栖霞，如若不是她争强多事，政修便不会负伤，自己也就不会受母后责罚。联想到近日遭遇，万历顿时变得暴躁。

        王宫女哪知万历为何突然翻脸，心下更为害怕，可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起还会唱什么，只能颤声请罪道：“奴婢是武人家出生，不曾学过别的曲子，陛下恕罪。”

        “放肆！你敢抗旨！”万历勃然大怒，借着酒劲撒起疯来，又一把拽起另一位宫女，吼道：“她不唱，你来唱！”可怜那小姑娘给万历这么一吼，吓得空张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反了！反了！都敢抗旨，孙海！把她们推出去斩了！”万历就像疯了一样，一脚踢翻桌子，满桌的山珍海味顷刻间洒落一地。

        王宫女怔怔的看着癫狂的万历心里委屈到了极致，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孙海也未曾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不免开始慌了。他明白，再由着万历疯下去，一旦给太后知晓，自己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好说歹说劝了半天，这才勉强将万历拉住。

        “孙海，你给朕去，去把这两个哑巴的头发削了，削了。”万历与王宫女对视了几眼，忽然哈哈大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两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一头短发扎不起髻的滑稽模样。

        王宫女僵硬的跪在地上，任凭那一头秀发被锋利的短刀割断，随风飘远，一双泛着泪光的美眸失望的看向这位少年天子。每个进宫的女孩都会幻想，幻想与这个男人会发生怎样的故事，自己能否在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赢得他的垂青，为他生儿育女，母仪天下，就像李太后那样。而今日，那原本便渺茫的希望伴随着缕缕青丝，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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