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榭侍君曲声悲 (1 / 2)
        栖霞落魄的坐在床头，眼角两道泪痕清晰可见，呆呆的凝望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息的张政修，那恐怖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重现。几名御医愁眉苦脸的聚在一旁小声商议，殿外的斥责声久久不歇。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外边的责骂声刚一停止，殿门便被推开，一位三十来岁保养很好的女人迈着小步走了进来，万历和朱翊镠垂头丧气的跟在她身后。女人走到栖霞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百花甲上，柔声劝道：“栖霞，你先回去沐浴用膳，换身干净衣服。这儿有御医们守着，你也帮不上忙。”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等他醒过来。母后！”栖霞一头钻进女人怀里，失声痛哭。女人搂着她的肩膀，轻揉着那散乱的秀发，转头问向御医情况如何。御医们众口一词，都说是箭伤太重损了心脉，能否保命全凭天意，自己已经尽力云云，生怕会因此遭罪。

        听了御医的话，女人又是一阵火起，怒视着万历，斥道：“你们两个都给本宫滚回自己宫里，等张先生回来再做处置！”万历心里很不服气，明明是翊镠不小心射伤了政修，为何这般没由头的全都怪罪在自己身上。但眼下关头他又哪敢顶嘴，只能灰溜溜的告退，逃回了寝宫。

        训斥万历的女人便是他的生母，当朝慈圣宣文皇太后李彩凤。自从十五岁那年起被父亲送进裕王府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一步步从宫女到才人，再从才人升为贵妃，她自然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即位为君都快十年了，可还能闹出此等荒谬之事，怎能不气。

        赶走了万历兄弟俩李太后又吩咐御医去外面候着，里间顷刻恢复了安静。栖霞全然不顾世俗礼法一直坐在床沿，万历进进出出也不见她起身行礼，她只想静静守候着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等待紧闭的双眼再度睁开。李太后端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神色憔悴的栖霞，最能看穿女人的永远是女人，更何况她是宫里的女人。从栖霞关怀的目光里，她轻易便看出了情丝万缕。正犹豫是否要出言劝阻但转念一想，张政修出自张府，容貌品行皆为上乘，现下被自己的宝贝儿子所伤，难免会激起张家的不满。不论他能否挺过此劫，都要给予张家适当的安抚。

        “母后，你还在这儿，你用过膳了么？都这个时辰了，你早些回宫休息吧。”天色渐渐变暗，栖霞欲起身点灯之时才诧异的发现，母后一直坐在身后。

        “张先生不在京中，母后召了政修的兄长入宫安抚，你看看你的样子，待会儿见过他们就随母后回宫沐浴用膳好好睡上一觉。”李太后的声音十分温柔，栖霞就像全天下的小女孩一样，听到母亲温柔的安慰顿时又觉得委屈，泪水溢眶而出，哭诉道：“母后，都是栖霞不好，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好后悔，母后！”

        “好孩子，这怨不得你，快去洗把脸，待会儿政修若是醒来看到我们沉鱼落雁的小公主变成了一只花脸小猫咪，得多失望呢。”李太后用手绢擦拭着栖霞白嫩的肌肤，早已有宫女备好水盆端了过来。

        栖霞随意抹了几下洗去泪痕，李太后稍稍为她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端详着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羁绊。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说是张府的人到了。

        张敬修三十来岁，乃是张居正的长子，这些年来张居正勤于国事，府中事务基本上都丢给了他和管家游七。他为人正直，行事公允，遵守礼法近乎迂腐，家中的兄弟们对他是又敬又怕。这日，他正在家中闲读，却有人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说是政修出事了。

        “张爱卿，今日皇帝一行偷偷跑去山上狩猎，雪天路滑出了意外，政修为了保护公主，身负重伤。本宫委实难安，已重重责备过皇帝，也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招了过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可怜孩子的命。你们速速传书张先生，让他尽早赶回京城，此事如何了结还得由他来定夺。”李太后的小半生中面对过无数风浪，早已处变不惊，遇事泰然自若。

        “微臣谢太后隆恩，政修身为御前伴读，理应有此作为。臣现在就接他回府。”张敬修恪守臣道，打从进殿后就没抬起过头，不敢觊觎太后和公主的容貌。

        “御医说他现在气若游丝，恐怕经不得你们来回折腾！这事儿就暂且由本宫做主，你们不要对外提及，一切都等张先生回来后再作商议。天色已晚，退下吧。”

        说话之际，一道闪电悄然划过被厚厚云层遮盖的夜空，竟将那片黑暗照的通明，犹如白昼一般。李太后虽行事干练但毕竟是个女人，看到这样瘆人的场景难免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握住了栖霞的双手。殿内诸人亦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皆暗中称奇。栖霞知道闪电过后必有响雷，忙抽出手捂住了李太后的耳朵。

        谁知结果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仅仅只有一声很轻微的闷雷响在远方。栖霞卸下全身绷紧的神经，松开了捂在李太后双耳上的纤手，嘴中刚喊出“母后”二字，怎料一声惊天霹雳猛然炸响在皇宫的正上方，于此同时，一条巨龙般粗壮的闪电从天而降闯进殿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慌乱之中，栖霞紧紧抱住了瑟瑟发抖的母后，眼睛转而看向昏迷不醒的张政修，可这一看更吓得她浑身发颤，四肢僵硬。她清楚的看到，那道平生未见的巨龙不偏不倚，正巧击中了他，使他全身散发出诡异的微光。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张政修高烧不退沉睡不醒，御医们也检查过，说是并没有被雷击中的迹象，隐晦间还有些质疑栖霞是否看错了，她不愿争辩，索性也就不再提及此事。李太后因当晚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经冷风一吹染上了风寒，多日都是卧床不起。栖霞见没人管着了，便自作主张搬至张政修隔壁的一间偏殿住了下来，每日白天就坐在床沿擦汗喂水自言自语，晚上再去探望李太后强颜欢笑，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来。

        万历自从被李太后禁足后便一直闷在寝宫，每日除了必要的朝会，经筵外没有任何消遣。听闻母后病了他也曾前往探望，结果李太后任在气头上直接拒而不见，万历讨了个没趣也就不敢再多生事端。这一日，他正唉声叹气无所事事，却见那个贴身服侍自己多年的小太监孙海躲在角落里龇牙咧嘴和人说着些什么，立马没好气的骂道：“孙海，偷着乐什么呢？给朕滚过来！”

        孙海打发了那人，一路小跑跪倒在万历膝前替他锤腿，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尖声说道：“陛下，小的这不是看您闷得慌么，才特地张罗了场曲宴，想给陛下解解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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