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断迂折起伏中前进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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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断迂折起伏中前进
        二、任何家庭或个人,都是在不断迂折起伏的过程中前进的

        这一家后来形成了两大支。一支由一位很早以前曾在黄县做过地方官的人带领,辞官后就在当地繁衍发展。在五莲地区的这一支,一直保持了既定家风,几代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子弟们虽人人读书,却既不经商也不为官。只维持自给自足,饱腹讴歌,过着自得其乐的农桑生活,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

        大清中期,山东一带旱、涝、蝗灾接连不断。连年欠收,家道自然也从原来的中常水平日渐跌落。道光年间,又一次灾荒高潮凶猛袭来,旱蝗灾害相继而至。逼得皇帝发‘罪己诏’,也没感动老天爷,给平民百姓留点活路。致使所在地区赤地千里、路有饿殍,人们纷纷逃荒。官家也鼓励有亲投亲、有友投友,暂避一时。

        当时人们都说关外连年风调雨顺,有些人从海上或陆路涌向关外。后来听说,经陆路走的,多被引向正北或西北方向的‘边外’地区定居。沿海一带留下的并不多。

        这些信息在当地传播的早期,对他家的作用还不算太大。没人留意所说的一些地名具体都在何处。再后来,连树皮和草根都不能填饱肚皮时,由不得也开始询问怎样才能到达人们热议的那些能继续生存的地方。从而还想起自家先人曾讲过的约二百年前也是来自关东的话题。可到了真的要把此计提上日程时,故里的确切地址在哪一带、投奔谁,都成了无根的话题。只知道去关东有水旱两条路径。他们当时居住的地方属山区,离海很远。多数人甚至没见过大海,却知道大海的威力。把海上行程看得很可怕。听说走陆路要跨越长城。虽说长城对大清朝已不具备原有功用。但为保持‘龙兴之地’的神圣和兴旺,山海关一线的关口,仍把守得较严。尤其是逃荒的难民,更难过去。像他们这样世代守法的人家,若走便一定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群体行动。想从陆路找个地方‘偷渡’,绝不可行。最终商定还是去找官府,采用合法途径为妥。于是找到当地官府。官家说,你家原属关东人士,并非虚假。故而出关文牒可以开具。能否生效,就要看关门那里是否放行了。从可知的从前,都是时松时紧,谁都拿不准现今是什么情况。但朝廷鼓励向西,往边外、漠北一代移民,是有官文可证的。若响应号召到那里去,官府还能多少给些资助。来官署的人只好以回家再协商而婉拒。好说歹说,那书吏答应可以给个文书。但最多只能开具十人。

        回到家,继续坐下来商量。最终决定由身体较好的一位行二的老辈偕老伴领队,带自身的四个儿子、两个儿媳,加上老大一股的两个单身侄子,共十人出关。估算一下,留下的人和食品连同挖草根、扒树皮,勉强熬到明年不会有大问题。于是按此决定各自准备。

        走前,带队的这位老人对留下来的哥哥一再嘱咐,年年清明、冬至、大年到祖坟祭拜之时,要烧纸并代他求祖宗保佑他们这些因天灾而远离‘故土’的儿孙平安兴旺。老哥哥含泪点头。第二天上路前,老少十人对祖宗牌位跪拜后,走出家门。难舍难分之情,无须细述。就这样,一行两代人,挑着几副担、推着一架独轮车,向北偏西方向走了下去。

        从离家那天起,由于腿脚限制,老太太基本都是坐在独轮车的一侧,由几个子侄轮流推拉。有时子侄们为‘保持平衡、更省些力’,也让老爷子坐到另一侧。其实是孩子们尽量照顾他也少走些路。老爷子也明白这层意思,所以多是选择平坦或带些下坡的路段,上去休息一会儿。上路的头天,为多赶路而错过了寻找住处,只得在荒坡上露宿一夜。此后得出经验,后半晌一定要早些留意村落地貌,以有否合适过夜之处,决定行止。

        一路上,两个媳妇是最苦的。齐鲁地区,女人缠足最是普遍。她俩的脚虽说裹得不算到位,毕竟行动受限。寻找野菜、树皮的任务,主要由几个弟兄包揽。但遇有村庄需去讨要饭食的时,基本以她俩为主。得到一口吃的,先要可着两位老人。有一次,老太太坚持要跟二媳妇出去,谁料效果颇好。从此便常常不听劝阻,只留老爷子一人‘看家’。后来两个儿媳只好避开婆婆,对谁也不打招呼,悄悄走出去,尽量少劳累老太太。

        沿途所见无处不是满目荒芜、尽属绝收景象。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欲在野外找些可以填腹的东西,基本无望。不时还能见到被丢弃在荒野路旁的尸体。可说是越走越显凄凉。

        渐渐的,他们的路线像似多为向正北方向行进了。听当地人说话的口音,较前有些差异。从树木和田里植被情况看,虽然能见到点活着的田苗。但也是荒旱非只一年的景象,也有外出逃荒之人。向一位乡民打问方知,这里已是沧州地界。

        一天,走到一个叫羊庄的村子附近,太阳已经偏西,看到前面路旁有一处砖窑仍然生着火。一打听,说是重新开窑没多久,正需要临时干活之人。哥几个一商量,打算在这里先干些时,起码把这几个‘大肚汉’的饱腹问题先解决一下,其他人也可以休歇一下,缓缓气再走。老爷子想,这也不无道理,便同意了。经一位老工匠指点,还在一个废窑边找到了一排破旧的工棚。过去一看,有几间收拾收拾、堵巴堵巴还能暂避风雨、过夜歇憩。于是大家动手,打扫的打扫、抱草的抱草。很快整好了四个小间,老两口带小儿子一间、两个夫妇各一间、另几个后生一间。都开玩笑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安个‘家’。两股老大去工棚那边联络,说是明天就有活干。还带回一个更好的消息,两个女人如果能做饭做菜,还可以去帮厨。两个媳妇说:“做饭做菜?那谁不会?我俩去!”二天,连老四都去了,家里就剩老两口。上午,老爷子拄一根棍,背上烂袋子、拿上一只烂大碗,一早就出去讨回些吃的来。回来后又在周围捡了些砖头、和了点泥,堆起一个小灶台,拾了些干柴。准备必要时生上火,热点讨来的食物时使用。晚上哥几个兴高采烈地走回来,还拿回几块半拉玉米饼子。两个媳妇要收拾完厨具锅灶,协助准备好明早的吃食,所以回来得较晚。回来时还能带些咸菜。

        几天来,男劳力主要是从窑里往外背烧好的砖和瓦。体力消耗大,很多人坚持不下来。可他们哥儿几个都顶下来了,而且反应不错。这晚上弟兄几个决定,让老四留下来,陪父母,其余几个继续做下去。出完窑,再往窑里背生坯装窑。一排大窑,一干就是十几天。确实很累,但肚子填得饱,按量计发的工钱近于翻番,尚能顶得下来。

        这天,两个媳妇回来时面色都不太好。一问才知道,是一个二窑头调戏二媳妇,被她搧了嘴巴。不是大媳妇正好赶上,过去将她拉开,不然还有可能发生更大的事情。因为当时二媳妇已顺手操起了菜案上的一把尖刀。老两口和老大一听都认为,这里原本就不是目的地,应该及时离开为妙。听说这一两天就能结算前一段的工钱,这两天让两个老大收工后晚走一阵子。等妯娌俩也收拾完时,再一起回来。而且告诫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忍耐。待结算完,就走人。就这样,他们居住的这个旧工棚,到第四天早上,就已人去棚空了。

        他们一行继续向北又走两天,渐渐看到农田里有些生气了。虽说庄稼长得依然不好,但总比此前所见的景象强多了。出去讨饭也容易得多。这期间,老太太常表现得身体像似不太舒适那样。老爷子和两个儿媳妇问她,她都说不要紧。又走了一天,发现老人在车上也坐不稳当了。这天下午走到一个很大的庄子,庄子外东南角有一座三层殿的大庙。庙前是一条横贯的大路,路南正对庙门的位置是一个坐南朝北的大戏台。戏台背后西侧有数间门窗朝东开的小房,房前是一片菜园。小房里不像有人居住。一家人看在眼里,感到可以在这里借住一下,便停了下来。老爷子亲自进庙一讲,那主持和尚立即答应:可以暂住两天。两天后就有人使用了。老爷子想,只是稍事休息,最多一天就能走了。所以一再表示,届时一定离开。出来与孩子们一说,也都很高兴。便进屋开始收拾。几个后生还在周边拾些柴草,给老人住的那间烧了烧炕,驱赶潮气。两个媳妇转出去不长时间,就拿回不少乞讨来的食物。还说这里人真好,一听说是从山东逃荒来的,都很痛快的给取饭食。

        老太太什么都不想吃,只喝了几口用剩菜冲泡的汤,便躺下让别人赶快吃饭去了。

        睡觉前,大媳妇想,几天来好容易又有住处了。庙里边又能打来温水,打算用热巾替婆婆擦擦身上。往下脱鞋袜时发现,老太太双脚已肿得不像样子。他忙叫来弟媳,两人小心地把婆婆的脚擦干、盖好,出去找来老大老二商量,都没有了主意。只主张明早去村里请个先生来看看再说。第二天老大到村里,请来先生,也只给开些药石吃。取药时已花光了所有银钱尚且不够。庙中的管事和尚又来告知,明天要占用这排房子。也是为这一地区久旱无雨,乡民来庙中求雨许愿,果然两天后得降甘霖。为答谢菩萨要唱戏三天。日子是早已排定的,让他们搬出,是要给戏班子腾房。可管事和尚近前一看,突发的情况实属不能马上去做长途奔涉。便随机决定让他们暂时搬去对面菜园子里那两个窝棚里去暂住,三天戏结束后,想住,还可以搬回来。这样,他们便搬去斜对面不远的看菜园窝棚了。

        夜间,老太太不仅未见好转,反而加重,只能靠着人半坐。看来,真的走不成了。

        为给当地‘庆典’做准备,庙里可说是全员出动。早晨村里也来了几个人一起整理舞台、打扫台前空场。老爷子看庙上对待他们是实心照顾、其情真挚。再一点是,他在屋里,面对着老太太,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心中难受。于是便带领几个子侄,帮庙上打扫寺院内外两层院落和庙门与戏台之间的空场,为迎接香客做准备。很多犄角旮旯,都是老爷子带他们的人认真清理的。庙里的当家老和尚看在眼里。连念‘阿弥陀佛’。

        第二天,庙会开始,大戏也开了场。头一天,老太太被两个媳妇强劝着才坐在车上远远的看了一小会儿,便说受不了,回到小房子里去。从这天晚上起,老太太身边就不能离人了。他们一家,谁都未出去看过一场戏。又去请先生来看。先生临走只是摆手说“你们做准备吧!”留些药,未收錢就走了。其实,他家也真的分文皆无了。再去请,只说无力回天,来都不肯来了。

        两天来每天早晨,都是两个媳妇伺候老太太。老爷子要带几个年轻人出去帮助清扫场地,让第二天远近乡亲们来看戏时环境整洁。庙里当家的,对此等‘过客’印象更加深刻。第三天还要加一场夜戏。他们也打算二天消停了,离开这里。谁想,就在这天晚场戏开锣不久,老太太只有大张着口吞气,才够她自己的应用,自己就感到不行了。稍有些缓和,便抓紧跟两个大的儿子交代,要对父亲尽孝到底,要帮两个弟弟立业、成家。还特别拉着两个媳妇的手,向他俩交代,定居下来即亲自去接取三弟已定下的媳妇,到定居的地方来完婚。让两个媳妇要共同照护好四弟并帮他成亲。两个媳妇都满口应承,让婆母“安心养病,不要想别的,您一定会好的……”老人只摇头、强笑,没说什么。过一会儿,张开口,像似表示她要平躺下。扶在身后的两个儿子缓缓地让老人家睡得近平的位置。许久,老人家呼吸平稳了些,还没有一句话的功夫,只见她的口动,大媳妇凑过去一听,像是在说:“我放心的!……路上可要照顾好……”还没说完,便闭上眼睛撒开了双手……两个儿媳几乎同时“妈——!”的一声呼嚎,伴随着是几个子侄们的哭喊声及齐刷刷地跪倒一地。这时外面戏台上也正唱着一段哭腔,伴奏的管弦吹拉、鼓板敲打虽是极端压抑,却也正逢高潮之际,恰好同这里的哭声混在一起而得到了些掩盖。老爷子赶忙提高些嗓音说:“切莫如此!人家外面正在唱戏,不可打扰了乡民和菩萨的兴致。也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好!”说着,自己也禁不住老泪夺眶。几个孩子听到长辈的话,立刻停止了哭叫,满屋里仍是呜咽、悲泣之声。

        这时大媳妇忙对自己丈夫说:“快弄些温水来,我好给妈擦擦身。”又对弟媳说:“我给妈擦身,你拿木梳来,梳梳头。然后给妈找件好些的衣服换上,伺候妈妈‘上路’。”说着已是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老爷子向前一步,抓住自己老伴的手说:“等着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的。你放心,我不把孩子们安顿好,你也不会瞑目。等着我吧……”孩子们一起跪步上前,分开二老的手,让老爷子坐在一旁。这时另一股的老大问,下一步该如何办?老爷子说:“只能等明早,我去与庙上当家的问问,何处能容纳安葬她。如此处不便,只有抬到北边山里择地掩埋了。总不能像沿途所见那样暴尸于荒郊。”这时,兄弟几个又将老爷子强劝到另一窝棚中去,由老三老四陪着。这边小房子里一切准备,都伴随着外面戏台上的的悲怆唱腔和乐声在紧张的进行着。戏散时,老太太的遗体也停放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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