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口传的平民家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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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口传的平民家史
        一、平头百姓的家史虽只有口传但情节却长传不变

        山海关外,沿渤海湾一直朝向东北方向行进,越来越展现的是大片丰沃的土地。这里居住的族群,原有的‘土著’并不多,自古以来就是流亡者的落脚点,后来历朝历代又都把这里看做是流放异己的最佳选址。所以这里的居民来路相当复杂。所谓的复杂,也并非如今对该二字解释所含盖之概念。

        我们张氏一族,就是道光年间,从山东为逃避旱、蝗天灾而重回关外定居的群体。据老辈人讲,从那当时再回溯近二百年,即大清入主中原之前,这一族系就已经是这一地区的‘原住民’了。具体史料虽无从考证,但从史传的很多事例,特别是封建社会早中期历代王朝对这一地区的对待和利用,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如果不是‘土著’、也不是更早期的‘原住民’,便极有可能是哪朝哪代,从内地遣送来的流充之士。至于其后的漫长岁月中有否民族交融,更无可供查证的资料,不能凭猜想臆断。但自家这一族氏应有更久远的史话,是可以肯定的。

        大清建立王朝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关外近海一段并不在八旗统领之内。这里的‘当地人’来源也相当复杂。连那些后来在了旗的人,也多是后金王公、旗主们的庄客而已。我们的先人,在大清入主中原前后,虽居住于关外,但更早以前究竟缘于何故、源于何地,一直无迹可尋或不记得有否先人曾谈到过这一点。但有一点肯定。即到大清建国初期,山东青、莱、登州一带发生由李自成余部挑起的武装叛乱。朝廷就近动用镇守‘龙兴之地’的后备队,即驻扎在宁远、广宁一带的驻军紧急驰援、弹压。其中就包含我家的一位先人。我听到这方面的家史,虽简略年幼,但极其明确。所以在我脑海中最早的口传史料,就是从这位先祖开始的。这位先人当时的身份,只不过是兵农合一制度下普通士兵或将帅身边的一名随从侍卫而已。

        那次平叛战斗很快便见分晓,大股叛乱势力已被解决。只有少数仍处于被分割包围状态,做困兽之斗。致使个别地区的战斗仍进行得很是激烈。

        在属于五连山余脉的一个丘陵地带,被围叛军拟夺路逃入山区,发起了极其凶猛的突围攻势。战斗中,清军一位主将,身受重伤、落马倒地,叛军纷纷向他杀来。在这危急关头,我们这位先人策马飞奔过来。他依仗人高马快、机警健壮,冲向敌群。杀退数名前锋,飞身跳下马,一把将主将抱放于鞍桥之上,自己又骗身上马、挥枪刺杀。使临近之敌,纷纷落马倒地。骑士不失时机地搕打战马冲出敌群,向自己营寨方向飞奔而去。这样,他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一霎时箭似飞蝗,从身后不同方向射来,他和战马都多处中箭。当他接近自己营寨的栅门仅剩半里之遥时。那战马忽然伏倒于地,他同那位将领都随战马一起跌伏于地。他眼前一黑、晕蒙了一下,旋即苏醒。抬起头,见自家的营门已然开启,营内兵马正在杀出来。他见那主将仍伏于马背之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滚身,离开马背,重拍那马屁股一下,单手直指营门,拼尽全力高喊:“好青鬃,快回营去!”那战马忽然圆睁二目、一声嘶鸣、忽地奋蹄跃起。这时营门内冲出的一支人马,已向这边直杀了过来。那青鬃马见主人的手仍指着营门,便凸目喷气、嘶鸣一声,扬起蹄,飞也似地直向营门飞奔而去。倒地骑士見此情景才放下心。而他却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马冲入营门不远,便又扑倒在地,几挣不起,血尽力竭而死。

        营内官兵见状,立即将主将救起。那将领在被抬起的一瞬间,也用手回指来路,说了声:“快去救人!快!!”便昏了过去。

        当冲出营门外的兵勇杀入敌群,与另三面合围过来的大部队汇集一起,如风扫残云般迅速制服了这股残敌,结束了这场战斗。此时已有数人将倒地的这位勇士抬回营地。随军医官一看这位满身是血的骑士,伤情竟比那位主将还重。而且肩腰两处各有一只插在骨肉中的箭支未曾拔出。好在当时发箭的敌人距他较远,已属‘强弩之末’,箭头插入并不太深,医官设法拔出箭头敷药包扎止住了流血。

        那位将领一经清醒,问罢战场形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救他的人是否回营,然后问驮他回营的那匹战马如何。当告知那马中箭太多,有两只箭头深入心肺、已经死亡。将领立嘱:“不可动牠的尸体,我要亲自处理……”没说完,便又昏了过去。

        战至黄昏,叛军已被彻底击溃,只有很少一部分逃进了深山。过了两天,那位将军的伤口没有一点发溃征象。他让人扶持来看望那位曾冒死搭救过他的人。这位骑士,因流血过多,加上有的伤口见‘发’。不仅局部红肿、全身高烧,神智也有些迷糊。将军恳请几位医官,尽一切努力使他活下来。又一天,将军让人将战马的鬃毛剪下一绺留作纪念,然后尸体抬到山坡边一个台地上,亲自主持对青鬃马的厚葬。人们都传颂着一个平时只穿犀牛补、戴起花顶子的下级军官和他的坐骑救了军中主将的故事。后来听说,为了纪念那匹战马,这位将军将他两个儿子的名字改为青字边。后来有了孙子,名字全是马字旁,在一方传为佳话。

        经那位将军亲自关心并主持治疗,多次请来当地最有名的长于‘红伤’治疗的医家共同努力,加上其自身体质素来健壮,这位奋身救主之人逃过了几道死亡关口,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却留下永久的残疾、成了废人。

        这期间,当地的形势已恢复了平静。为防止逃入山中的残余叛匪继续纠结、作乱,这支部队也被留驻在当地。留驻期间,军地双方关系极好。由那位将军出面,将这次战斗中致伤致残,又不愿回原籍的人都做了就地安置。其中就包括这位救主的英雄。而且在地方官署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力所能及的工作,成了一名在现在看属于‘复员转业’的地方官员。

        地方主官对他也优抚有加,一切待遇等级不变,留了一份武七品的俸禄以保障生活。他除了隔三岔五的去官署应个点之外,其他可说是什么都干不成。没多久,当地官员还帮他找了一位非常贤淑的山东姑娘成了家。这姑娘操持内外、治家有方,对他本人也照顾得体贴入微。他也入乡随俗,开始按山东生活方式和习俗定居了下来。

        他虽然活动不便,很少外出。可借着原来还有些诗书底子,养成个以看书来打发时光的习惯。那位将军了解到他的这一喜好后,便悉心收集经史典籍、诗赋杂文类书籍,供其消磨时光。这位骑士,就是我们的先祖。

        这里的百姓都很耿直。讲义气、不排外。家里家外都过得很随和。后来生有两儿一女。最早出生的是个儿子,生下时没见有什么毛病。大了些,发现右手臂生长得有些缓慢,越大越明显。但此子绝顶聪明,也跟爸爸学,爱看书。很小的时候便能背诵许多诗句及成语。入庠后一直名列前茅,而且练得两手好字。左手字,写得更好。年轻轻的就已经远近有名,墨迹被人争相索要的书家。过年时替人免费写对联,都爱要他的左手字。他自知自己身属残疾,故而只求读书、不谋仕途。后来在家乡设馆办塾、教书育人。成就了不少山村子弟,自然也包括他自家的子侄们。从这时起,这一家族便与教育事业结了缘。没多久,从这个私塾里走出去的学子,接连有两个中举、还都做了官。从此开启了这个山村的文化热潮,远近乡邻也都对这里刮目相看。有些人家想聘他到家里去坐馆。但他谨遵前辈家训,只做村塾、不做家塾或族塾。后来地方上与乡绅联手出力,借用一个荒于修饰的旧祠堂,做为乡庠。再后来又经扩大,既有蒙馆也有经馆。由于他安排得体、分别施教,成效显著,更受欢迎。他家一个子弟也是经这个乡庠培养中举又入贡的。该人入仕后,仕途也颇顺利。官阶虽不算很大,但由于衙门口不小,也算是个京官的位置。如果放到地方来,那也该是府台大人的席次。可是这位先人不知是生性不合时宜还是自不量力,没有严守只把握好自己为官勤政亲民、秉公清廉就行了。别人的事,特别是触及顶峰的事要少管的为官戒规。而是对一些陈规陋俗和腐败吏治等注视偏多,更不该的是跟着人家一起指点时弊、议论朝政。进而又参与上书言事、激情劝饬,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那时已属大清统治中被称颂为是中国历史上最圣明、兴盛的时期之一。就有些问题也得先肯定成绩,哪能通篇净写不是之处?照那样推定,这皇恩浩荡、帝德优隆、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又作何解释?尤其是‘上书’中所点到的许多事情,多是在暗指朝中那位可说是‘只在一人之下’、备受圣上宠信的极品高官。所以这份材料还没等送到皇上案头,便已被确定为是犯下了‘大不敬’的死罪。呈上去的目的,只是让皇上看看,当前这股‘反清势力’有多么强大、何等嚣张。竟敢明目张胆的全盘否定我大清圣迹。估计皇上一看必然龙颜大怒,等不到秋后,便立斩于市曹。谁料,这份‘污蔑本朝升平盛世’最无遮掩的案例呈于龙案上后,不知是正赶皇上高兴,还是看在领衔签名的那位乃是一直秉政无私、口碑极好的重臣。而且尽观所有参与签名的成员,均未发现有丝毫纰缪之处可抓。何况皇上也深知当时官场实情,真可谓‘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也深感对这种已近普遍的贪腐之风必须震慑,但若是贪官都杀,岂不是自毁统治基础?当然对于带有全盘否定之嫌的气势也不可放任。特别是对于一些带有涉及‘根本’的举例,自然不能手软。而另一些所列实据凿凿,目的又确实是在于稳固民心与江山的,不便过重刑罚。终裁时便网开一面,有的发配蛮荒边远、接受锻炼,有的降职补过、以观后效。对执笔人,也就是我们那位先祖,处理上相对偏重些。但也念在他是前朝有功之人的后代,未予夺命。只革职罢官、黜为庶民,更念他身体偏弱,未发配边远。只遣送回当地‘监督改造’自新。

        这位老人家回乡之后,感到自己为官一场,没给家里带来丝毫改变,却搞得阖家一场虚惊,不可能一点愧疚之心皆无。但感到自己未给祖上名望抹灰,也很**,没一点因被罢黜而羞于见人的表现。乡亲们也都很乐于与之交游,他感到自己还没被人民所唾弃。与乡亲们什么都讲,只是忌谈时政。见乡庠仍在办着,执教的又是他的一个晚辈。有时也抽闲去看一看,帮他们释疑解惑,也坚守绝不涉及时忌的原则。还告诫那位堂侄,切不可在教课之中夹杂含沙射影、借古讽今的言词。尤其嘱咐几个读经馆的学员,更要格外注意。因为这些学子,多是经过外出赶考之人,见识多些。稍不注意便会招惹是非。他告诉那些年轻人,做学子的,就是要一心苦读,取得进入施政圈子的资格之后,才可依情施展才华,但也得注意限度。否则便有天大的抱负,也将什么都做不成。从他的这点态度转变不难看出,他对过去那种恃才张狂、唯我独明,实话实说、直言不讳,给自身自家带来的反效应,是有自省的。也说明朝廷的法度,在他身上确实起到了戒惧功效。地方官员虽不敢过分与之接近,倒也并不为难他,各方面还小有关照。几年过去,不仅再没人提他的过去,甚至连整个大局,也近于忘记了过去。当然,这种状态也会带来对既往的其他方面,也随之产生遗忘的副作用。特别是提到过去创业和夺取江山时的艰难实绩,不仅没人听、没人信。甚而认为那都是故意编造、耸人听闻,按现在的比方,就是“天方夜谭”、是编出来让人消磨时间、说书逗趣的。相随而来的最时兴风气就是玩儿。什么花鸟鱼虫、猫狗鸡鹰,都因受宠而身价倍增。历来‘玩物’与‘丧志’都是孪生兄弟、相辅相成。这一点在这期间里,表现得更是完美、充分、突出。

        到老皇帝下世,新皇帝登基的早期,曾有传闻,欲让其再回朝廷做事的打算。他闻知以后,便以身体、年龄制造舆论,地方官或朝廷有人来山东办事,或途经这里顺便探望他时,他都故作老迈龙钟、耳聋眼花,一派无力理政姿态。让这种探访不要变成不可抗拒的旨意。渐渐上下均将其淡忘、无人提及。老人临终前,给自家定了规矩:亦耕亦读、不第不仕。后来成了这一家几代人严守的族训。后人都很自珍、自强。前两三代人的话语中还夹杂有关东的‘余韵’。再后来,语言、生活习俗等旧有痕迹渐次消退,直至完全‘销声匿迹’,当真成了地道的山东人。早几代后人,虽知道老家曾在关东。渐渐连具体是哪里,由说不太准,直到完全忘却。连这点关联,都很少有人再往下传递了。对于早先年留下的家训,前半句,当真是不折不扣地在一直在坚守着。后半句,只在老皇帝在世那期间,有一位冲开自约,也是中了武举而入仕的,算是个突破。后因这位先人伴君出征、献身于西域荒漠,他的儿子在外县担当过一任官职,以全节退出。至此,便再无奉献于官场的人出现过。代代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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