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 3)
        引子：林春天怎么也找不到火车票，酒醉得站不稳的他又一次掏出士兵证，指着里面夹着的那两张人头照跟不让他进站的检票人员醉言醉语：“这是我，这是我女朋友！我爱她。我是个军人，曾经是，我现在还是，看这！还没过期，有效期要到今年年底。”

        一班长假长，现在全连就一班长一个人休假还没回来了，我们连的油库岗交接给了三连，所以军油库的人都要回来，连里突然又多了十几个人，班长李天磊我还不认识，主要是据说他很强大，而且他原是一排的人。他果然很强大，他是杨浩天的班长，老士官都熟的不得了，每天就撺掇着老士官们干这干那，想各种招法钻各种洞子。他回来的第二周轮到我值班，他确实制造了很多难题，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可以的问题，我也都是大面上管着，但有一个问题让我很难受。

        周三晚上，副参谋长来营里，所以晚点名的时候主官都不在。在全连队伍面前，我拉过来大值日的椅子腾得站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大骂，“今天主官都不在，我给大家讲讲心里话。你说你们每天搁那没追求的混，想着法子钻洞子找乐子，我管过你们没？你们挖空心思想舒服我不想舒服？但我让你们太舒服，连长肯定就让我不舒服。别的我不说，就大面上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领导也都在场的情况下，你们就不能憋一会做好学乖？你们这就叫麻木不仁！第一个麻木不仁，就说今天副参谋长过来，你们集合稀稀拉拉跟羊拉屎似的，口号喊得闷得要憋死人，人领导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这正是表现自己、给连里争光的时候，你说你们干的什么事？领导现在可能就在上面说‘几连几连的口号不错，几连几连不行’呢！要是真批评到咱们连，连长指导员在那能挂住脸，等回来不还要收拾咱们吗？最后不舒服的不还是咱们自己？第二个麻木不仁，就说咱们开饭的时候，你说营长教导员（新兵下连前，营长教导员三个连轮着吃饭）就在那坐着，求你们长点眼行不？你们真看不见吗？从坐下就开始嗡嗡嗡嗡得讲个不停，要是你是营首长，你怎么想？是想你们这些老班长们真牛！连值班员根本管不住，老班长们真棒！还是想一连吃饭时候是这个样，其他时候肯定也一样，制度根本没人遵守，一连的管理就是不行啊，明显没有二连、三连好。第三个麻木不仁，就是我说了这么多，真的能有效果吗？我掏心窝子给你们，不就是为了咱们连能好，我来咱们连刚半年，比荣誉、比资本，我还不如个新兵，但我希望大家也真能为咱们连想想，起码在表面上挣点光。”

        哎呀妈啊，骂的我是酣畅淋漓，爽了我好几天。尽管如我所料真没啥效果，但意料之外的迎来了多数老士官的尊重，这些人是真好玩，他们死活就是不改，但心中有数。自此我本人面对任何老士官包括后来休假回来的一班长的时候也在没有怵过，李天磊见我就是阴阳怪气的“麻木不仁、麻木不仁”的乱叫，我也就这么跟他熟了。

        李伟诚失恋了。李伟诚哭丧着脸一上午了，中午过来找我“排长，我失恋了。”我还没说话，王劲松在旁边吆喝起来了“排长，你别理他，他天天失恋。”李伟诚直接就火了，“我能给你比啊，你们家那个龅牙妹打死都不走，”王劲松没想到李伟诚会真生气，我赶紧劝他们“劲松，他本来就心里难受，你就别逗他了。”李伟诚是过年休假的时候家里人给介绍的女朋友，俩人处了也接近一个月，休假回来后偶尔在李伟诚的电话里也能听出甜蜜腻人的味道，反正我这个外人觉得他们俩应该挺好的，怎么这才分开一个多月就分手了呢？“怎么就分手了呢？”“还不是因为咱们这当个兵，天天见不到，谈个恋爱和没谈一个样。”我看着他的那张树皮脸，真的替他难受“分了是好事！早分早省事，军嫂本来就很辛苦，可能比咱们军人还辛苦。咱们天天不在家，一年见一次，我要是女人也不愿意找个当兵的，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哎，排长，我来找你安慰安慰我，你怎么还刺激我啊？”“我不是刺激你。能当军嫂的女人都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们都是天使，没有男人也能靠自己的翅膀飞的很快乐，她们愿意跟咱，那是咱们的福气，不愿意接受这种两毛钱爱情（长途话费一分钟两毛），也不能怪她们。你女朋友不想做这种天使，所以就算今天不离开你，早晚也得离开你，她做得对，与其让你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还不如早点了断，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是怪她，就觉得自己连个解释和说明的机会都没有，就分手了。”我看他还是很难受，就接着说“就算不考虑咱们当兵这个原因。你可以把这种分隔两地当做一种对你们爱情的考验，她现在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你们怎么相守一生？与其磕磕碰碰的结婚然后再离婚，还不如趁现在赶紧分开倒好。”李伟诚无奈的一下下的敲着桌子“这个兵我是当够了！！明年我一定退伍！”

        也许爱情真的不属于军人，因为我们给不了情调、给不了浪漫、给不了花前月下，军人从感情的一开始就要深深地背负起对女孩亏欠的愧疚，就得做好分手的准备。但不照样有女孩子将她的秀发拂过我们的钢枪之后，并没有将纤手离开我们的肩膀，比如王劲松和他的小龅牙妹、杨浩天和他的青梅竹马。不有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牛郎织女也是一年见一次，而且我们绝对不比牛郎差。下午四点半左右下了场小雪，大家都在屋里休息坐等晚饭，我冲着李伟诚喊“李伟诚，跑步去！”“下雪天跑步可不能空着跑啊，”我知道他肯定憋的难受着呢，“行，你背沙袋背心，我绑腿，走。”

        一周后一班长休假回来，而马上新兵就要下连，各排要从新更换骨干，连长找我谈话，问我要谁？我要王宸、林海、李天磊和杨浩天。其实一班长老是跟我说“明年我就不干班长了，要给新同志腾地方啊，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他在试探我，一班长那么好面子才不会不干呢。不管是不是真的，一班长我肯定要，首先我不信我在他面前会一直处在下风，他不就是资历老？其次我尊重他是个老班长、老资历，尽管他经常给我添各种麻烦，但就他闯连部那事就可以证明他对一排荣誉的捍卫之心强大无比、无人能撼；另外，有他在一排，其他各排都不可能在一排这里明眼上占到便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即使我不让他当班长了，他在排里面还是个班长，在全连战士的心理他还是个班长。

        我要了李天磊，全连都很震惊，包括李天磊自己。其实连长和指导员都不知道怎么安排李天磊，因为当初之所以把他送到油库去，就是因为他们管不了李天磊，李天磊一丁点不痛快就会据理力争，应该说是强词狡辩，甚至大打出手，据说他和连长动手不下三次。但我给他找了个好去处，就是留在一排“制衡”一班长。一排的权利就那么点大，除了我的，剩下的都给一班长不如让他俩分分，他俩一斗就会寻找一个平衡点，而这个平衡点只有我，我相信在不知不觉中他俩自己就把我捧得越来越高。而我看重的除了他的桀骜不驯，还有他很强的基层工作能力和与一班长一样强大的热爱集体荣誉的心，所以我并没有拿一排的凝聚力当赌注。

        林海是一排唯一一个不退伍的新成长起来的年轻士官，林海必须当班长才能做到骨干的不断层。我留着了杨浩天，因为他不理我那件事情告诉我他太敏感！而且年龄比王劲松要小两岁，如果我把他送到了二排，基本上就是伤害了他。其实我把谁送到二排都会伤害到他们，但杨浩天会自闭很久，伤心很久。我送走了王劲松，这个全连唯一一个第二年老兵就开始当班长的，在工作中断过一根脚趾的，能力很强又聪明幽默的，一天到晚跟我开玩笑热爱一排耳朵又特别大的第五年士官。刘辉和王劲松关系甚好，见王劲松去了二排，就向连队提出要求，也要去二排。我最舍不得的是李伟诚，把他送到二排我痛心的不得了。可林海原来是李伟诚班的，我也只好让他顶掉李伟诚。二排长跟我说过，他想要回李伟诚，他以前是二排的。我想李伟诚到了二排还能继续做班长，就真让他去了二排，但他到了二排死活不做班长，就做个老兵。他说“做老兵多好，跟王建辉似的天不怕地不怕，还啥也不用管”，可他做了老兵更让我惋惜的很，没想到平时那么幽默搞笑的他竟然也会受那么深的伤害，恨自己还是没了解李伟诚，没了解他“之所以在一排干班长只是因为我是排长”，你做老兵可以在我一排接着做啊。

        接着我们就搬回了老连队，然后新兵下连。雷达站先挑兵，然后是指挥排，除去早就定好的驾驶学兵和各种领导的通讯员，最后剩下的都归炮排。别看我们炮排最后挑兵，可炮排班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心里早都有数，那些好兵全都藏着掖着。我倒真无所谓，我的观点是“没有差的兵，只有差的班排长”，兵不好肯定是班排长没做到位，人的天资又能差多少？

        新兵下连第一天连长又开始讲评了。我整队报告完，连长就开始讲，讲啊讲啊讲啊讲，我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了“连长肯定是处女座的，要不怎么像女人一样那么多的话唧唧喳喳的不停，还好我是射手座的，不像他那样那么多废话，不过都说射手座的花心，我怎么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啊，指导员也不知道给我介绍一个，人三连指导员给宋风华介绍的都快处俩月了，二连指导员也都给翟明轩介绍了三个了，我去找指导员要，他竟然说让我等着让王副家属给我介绍。嫂子人多好，我每次去都很热情，还给我拿水果，吃饭也叫上我，这么热情真让我受宠若惊啊。她自个把王旭尧带大多不容易！军嫂可都比我们军人辛苦多了，我们军人辛苦那是自己活该选了这条路，人女人嫁给我们那得付出多少啊！我还是等转业了再找媳妇吧，不然多对不起人家。不过嫂子也好玩，堂堂一个正团夫人天天还在家编那种两个赚一分钱的小手工品，不过就此更可以看出王副肯定清廉。王副的侄女王娜娜还蛮好看的，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啊，她那天说自己在肯德基做兼职啊，有机会外出我去约她？”快回来，快回来，站长宋鹤轩在我后面用手指头使劲戳我，完了完了，还在点名呢，而且连长已经在不知道什么的时候讲完了，大家都在看着我呢。。。

        我赶紧跑上去，装模作样的说“刚才连长讲的希望大家都切实落实，特别是咱们做骨干的班排长们，扣好标准，绝对不能打折扣”然后整队向连长报告，，“连长同志，点名完毕，部队是否带回请指示！”真没想到，连长真的就将了我的军了，黑着脸说“把我刚才讲的内容，复述一遍。”他把台阶都抽掉了，明显想把我挂在上面，教训教训我的开大差，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看见第一排的几个班长，特别是张昊强，在那憋着想笑又笑不出来，到差点把我给憋笑了，开始在那胡编凑字“第一点要加强军事训练，巴拉巴拉阿巴拉；第二点要重抓管理，哒哒哒哒哒哒；第三点要把卫生搞到位，注重保持；第四点自己要加强最近学习的战备训练，”我还要说第五点，连长阴着脸打断我，“行，别说了，各排讲评，自行带回”，我悬着的那颗小心脏这才掉了下来，一不小心我都变成老油条了。

        我果然没要错，李天磊的作用很快就发挥出来了，因为他看不惯磨磨唧唧、看不惯不是开玩笑的所有冠冕堂皇的虚伪、看不惯强词夺理的狡辩，关键是他很能打，而没有人愿意跟他打架。所以一班长再在全排面前反复的说什么大绳、植树的大坑，李天磊就会烦闷的打断“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一班长在对战士提出梦幻的要求，李天磊也会打断“你那根本做不到。”当然一班长还是会强词狡辩，李天磊也不敢和一班长硬碰硬，倒显得一班长可爱，李天磊成熟。我觉得一班长更多的是不愿意和李天磊计较，他俩都认识多少年了，谁不了解谁啊，所以我连架也不用拉。一直高举双手防守头部的我抓住机会只出了一招就把一班长限制住了，原先在擂台上打拳击的我突然间变成了看客，只需偶尔打打太极拳就好，倒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无聊。不过有时候看着他们俩斗就会觉得自己在使伎俩、在弄权、在卑鄙，自己一不小心居然变得这么坏了，但一想到他对我打了半年的重拳，特别是为了“制衡”他而痛心送走的李伟诚和王劲松，我就有种偷偷乐的喜悦。

        其实李天磊的那些看不惯，我也看不惯，但我坚持尊重所有站在队伍前面讲评的人，所以我一般不会因为废话太多而打断别人的讲评，除非错误太大。其实连一班长自己肯定也看不惯这样的自己，我也私下和一班长说过，他也承认，但一站在上面就改不了了。不过李天磊的作用可不止如此。那天我带着炮排二十个人出公差，把军里面的几个大型装备搬到旅里面的仓库去，那家伙每个都有一吨重！往车上搬的时候我们二十多个人利用板子、绳子什么的拼了老命还能搞上去，可是卸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而且卸下来还要弄到库房里面去！李天磊老士官了，所以很清楚修理所有个吊车，就提醒我让我找连长协调。后来吊车到了我才发现它也就是个小吊车，看着它把一个个装备吊起来我还担心它可别被装备的重量给搞翻了呢。我注意到如果吊起来装备的吊绳哪个地方没绑好，甩到人身上绝对能把人打穿！要是装备掉了下来砸到人，更别说有多危险了，肯定砸哪砸粘哪！所以每次捆绑都是由几个班长干，然后我就会让所有人离得远远的，才让吊车把装备吊起来。可是库房的门很小，这就总需要一个人在底下稍微扶一下装备细微的控制着它的方向！我正往那边走，李天磊朝我喊“排长，你光叫我们离远点，你自个也离远点，被这玩意打到可不轻！”我看他要过来，“你别过来，我去就行了”“就你身上那点劲还不如我一个手的力气，你在底下也没用，”他说的确实对，而且让我有点动摇，但我总觉得自己是排长啊！驾驶员在车上喊“排长，起吊不！”我看着李天磊的眼神，“行！你眼活点”，“哈哈，我要是真倒霉出事了被搞残喽，要是排长你来可能就没啦！”他说的对，我确实不如他灵活、劲大，我也站到了远处，一边替他揪着心，一边想‘当兵的为啥这么傻？用得着冒这个风险？’我看到了一个建筑工地的工人？我看到了一个比我还傻的傻兵，我看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英雄！

        我发现我自己也在改变，只要他身上有闪光点，我就想把他拉到我的麾下为我所用，在他们的优点面前，他们给我增添的所有麻烦都变成了他们的可爱之处。不过那天的事情他做的太过了！连长、指导员和我们几个排长都在连部开会，连长跟我说“你看你的班长，啊！每天就知道在队伍后面混，昨天晚上又跑去喝酒了吧。”我知道连长说的是李天磊，对此我也很惭愧，正不知道怎么揶揄，李天磊怒气冲冲的推开了连部的门，大声嚷嚷“连长，我又怎么了？你怎么就看不惯我了？”有人敢闯连部会议！？连长更是怒目圆瞪，“我怎么就看不管你了？”李天磊也不见示弱，毕竟他俩早都交过好几次手了“你没有看不惯我，刚才又在这说我坏话？我就在楼下正好听到，我没听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你是连队的人不？你违反纪律我批评是不是为了连队的工作？”“我违反什么纪律了？我违反什么纪律了？”“你违反什么纪律你不知道，还要我一一的讲出来？”李天磊强词夺理“我是违反了一点，但那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哪个老士官没违反？你怎么就光盯着我？你就是看不惯我。”李天磊觉得这话的分量不够，又咄咄逼人的补了一句“你就是记仇！记得你当副连长那会我打过你。”这句可算是刺到了连长大脑动脉的主神经，“老子当年打了你，今天照打你”，接着“啪”的一声就上了李天磊一个耳光，李天磊一愣，跟着就大打出手，紧接着我们就使劲拉，我和指导员、肖云高拉着李天磊，李天磊施展不开，只能佛山无影手的使劲白活，站长和张云龙拉着连长，连长胳膊没有李天磊长，七窍玲珑腿一阵猛蹬，还是人多力量大，我们终于能把他们分开，他们就又开始对骂“当年老白（前连长）让我入党那会你就为难我！”“我他妈一干部没事跟你一般见识？”“你干部，你干部今年打靶没弹迹？”李天磊这句话一出口，到真的把连长憋住了，同时也把我们，也把他自己憋住了，所有人突然都不动了，接着李天磊就悻悻的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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