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代枭雄饿死沙丘 秦惠文王挑拨六国
        却说公骥见田不礼兵变，遂厉声叱曰：二臣贼子，必当诛之！即遣随军发矢，贼多伤亡。奈贼兵众，矢尽贼以巨木撞宫门。公骥率军掷瓦砾石块御之。及资将尽，贼兵之势愈盛。王正惶恐间，只见远处一队人马杀到，细看却只有十八人。皆着胡服，乘高马，踏尖靴、佩弯刀，负弓箭。原来正是主父私建秘密部队“幽冥十八骑”也。据传此为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依照胡人模样组建近卫之军。于精兵之中选拔佼佼者一十八人，终日于秘境之中训练，时人鲜知也。十八骑亦记录甚少，只于古籍中觅得些许：“时吴娃游于中山，有纨绔不识其身份者，恣意调戏，武灵王怒，遂遣十八骑至中山。纨绔引三千军拒，十八骑竟入敌军冲杀，至天明，三千者中无一生还。时中山举兵一万来剿，十八骑竟将敌杀至半数，闻武灵王命，即于军中遁出。”

        田不礼未知此军是敌是友，上前问曰：尔等何来？为首者只低沉道：“诛逆贼”！田不礼大笑曰：尔等何人？凭十八骑焉敢放此大话？王与公骥亦不知其身份，于宫中大呼曰：蒙子高义，倘解眼下之困，必封高爵。十八骑也不答话，拍马便取田不礼首级。未等田不礼反映，不礼已身首异处也。贼军皆惧，四下逃散。只见十八骑行如鬼魅，须臾之间，贼军皆死，宫内无不震惊。王于宫内问曰：尔等何人？怎知寡人之危？为首一人回曰：奉太傅之命，前来救驾。吾等为主父近卫之军，听主父之命留于驻地而未随行。太傅恐田不礼有贼心，遂教吾等前来，正遇贼兵行刺，吾等为王解围。正说话间，见后有一骑至，众人细看，乃李兑也。王大恸而泣曰：若非太傅，寡人危矣！李兑拜服于地曰：几惊圣驾，臣当万死！

        公子章知其事已败，田不礼被杀，自思无他路，遂至主父宫中匿之。主父怜之，遂藏于宫中。公骥、李兑率人出宫寻肥义，得知其果被杀矣，心下悲痛，领军于公子章处拿人。然公子章早匿于主父宫中，遂寻而未得。李兑谋于公骥曰：此贼不在，必哀求主父，去他处也。公骥称是，遂领兵至主父宫中，先行臣礼，后谓主父曰：今公子章作乱，王已戮其党。吾等于章地搜寻未见其人，恐隐于主父宫中，臣请查之。主父佯曰：彼未尝至吾宫中，可他觅也。李兑进曰：恐贼入而主父不察，臣请入之，不得此贼吾等自去也。未等主父答话，李兑、公骥二人持剑于宫中寻觅，于复壁之中寻得公子章，牵之以出。李兑拔剑斩其头。公骥惊曰：公何急也？李兑曰：若遇主父，万一见夺，抗之则非臣礼，从之则为失贼，不如斩之。公骥乃服。李兑目露凶光，谓公骥曰：主父匿贼，其心可见。今吾虽诛叛党，然拂主父之意。事平之后，主父若以围宫见罪，吾辈族灭矣！王尚年幼，不足与谋，吾等当自断！未等公骥答话，李兑吩咐军士：不许解围！并假诏王命曰：在宫人等，先出者免罪，后出者与逆贼同！宫中余人听闻王命，皆争相出宫，单剩主父一人。公骥见状，只得服从。后又谓李兑曰：若主父唤骑兵，吾等奈何？李兑笑曰：吾已作准备。遂于十八骑前道：奉主父之命，尔等可俱归。十八骑以李兑为救驾之臣，不疑其言，即刻归去。主父呼人，无一应者，欲出，然门已下钥矣！一连围了数日，宫中无粮，主父无从取食，遂取树皮、鸟蛋填之。月余饿死。后人有诗叹曰：

        胡服骑射显英豪，志吞四海气焰高。

        金无足赤称丈夫，堂堂赵王岂逢蒿？

        主父既死，外人未知，皆不敢入。待有月余，方才启钥入视。只见主父手攥树皮，旁有鸟卵，皆被掏空，主父其形可怖，众皆不忍视。李兑奉王至沙丘宫，视验发丧，葬于代地。汉高祖十一年始设灵丘县，即为代地，因葬武灵王而得名。清雍正三年避孔子讳改为“灵邱”，建国后又改“邱”为“丘”，是今灵丘县也。自主父已死，公子章被诛，王乃封其号为“惠王”也。惠王回国，以李兑救驾有功，封为司徒；欲封十八骑之爵，然无所踪矣。原来十八骑听闻主父屈死，自愧不能护主，一齐随主父去矣！赵惠王以公子胜曾阻主父分王之谋，拜为司寇，封以平原，是为平原君也。

        平原君乃后世所称“战国四公子”之一，好士。既得富贵，亦招宾客，食者常以千计。平原君府地于市井之中，临高而望远，可俯视民家。平原君有美人名曰“南威”，其于楼上俯视民家，见一人躄疾，乃大笑。少顷，躄者造平原君之门请见。平原君揖而敬之。躄者曰：闻君好士，今不敢苟同也。平原君奇之。躄者又曰：今天下贤士不远千里奔于门下，以君贵士而贱色也。鄙人不幸患有躄疾，于行不便，君之后宫，乃临而笑吾，当且不受妇人之辱，愿得其头。平原君只是曰“诺”以塞其人。及躄者去，平原君自笑曰：焉能以一笑之故戮美人哉？平原君门下有其规：主客者，每一月进客籍，以度钱谷出入之数。前者客有增无减，钱谷每每俱增，至是客日渐去，岁余减半。平原君怪之，乃会诸客问曰：吾自问未有过分之举，然宾客渐少，何焉？客中一人对曰：君不杀笑躄之美人，是以众皆咈然，以君重色而轻士，所以去耳。吾等亦欲不日将辞矣。平原君大惊，即召南威于前，解下佩剑，手斩美人之头。又亲造躄人之门，长跽请罪。躄者乃喜。于是门下食客皆颂平原君之贤，宾客复聚。

        再说秦王闻沙丘之变，欲趁其政未稳，公子章党羽未服之际，出兵伐赵，然碍于洹水之盟，未尝轻动，是以踌躇，问于公孙衍。公孙衍答曰：首从约者，赵也。今宜出兵伐赵，视其先救赵者，可就伐之。如是，则从约将散。张仪于旁听公孙衍所言，因念苏秦恩德，遂进于秦王曰：六国新合，不可妄动。如以兵伐赵，则韩出宜阳，楚驻夷陵，魏军河西，齐进聊城，燕助襄平，秦师拒斗不暇。夫近秦之国无如魏，仪愿携重金并三寸不烂之舌，求成于魏，以疑各国之心；且今燕太子及近弱冠，愚以为可乘此良机与之通婚，则合纵可散矣。秦王称善，乃许还魏皮氏等七城以赂其心；燕亦与女许配秦太子。

        及沙丘之变后，苏秦度其势，称病痊愈，是以归赵。赵惠王闻魏、燕皆与秦通好，召苏秦责之曰：子倡从约，相与摈秦。而今逾未数年，魏、燕二国皆与秦通，其事恐为累卵矣！倘秦加兵于赵，岂望二国相救乎？苏秦拜谢曰：臣请为大王出使二国，必有报也。赵王许其言，遣苏秦适燕。时燕易王新即位，齐宣王乘丧伐之，取燕方城、临乐等十城。燕易王掩面泣曰：昔于洹水，六国盟誓，今先王尸骨未寒，而齐寇夺我十城，如誓言何？苏秦拜谢曰：臣请为大王使齐，奉十城以还燕。燕易王许之。及苏秦至齐，私谓宣王曰：燕王者，大王之同盟，秦王之亲家。今齐取十城而结二怨，不为智举也。依愚臣之见，不如归燕十城，以结燕、秦之好。若得二国相助，十城之地他日必唾手而倍偿于他国也。宣王大悦，遂以十城还燕。及孙膑闻之，已见其谋，然未告于宣王者，实乃鬼谷临行嘱咐：兵法、游说各有其道，行兵之事汝等可竭力辅之而其他二人不加涉；反之亦然。切记，切记！

        及苏秦奉十城还燕，燕易王大喜，欲留于国中。苏秦对曰：燕、齐终为吞并之势，终当相并。臣为燕大计，愿反间于齐。如齐得臣，必为重用，后乱其政，燕可攻之。易王对曰：反间如何？苏秦答曰：臣伪见罪于燕，王以逐臣，奔齐则顺矣！易王许之，遂佯作状，厉叱苏秦，旁人皆疑，然全不敢问。苏秦遂只身往齐。苏秦如何复去齐乎？原来苏秦于扁鹊处疗养，恙早已痊愈，见临淄盛景遂生流连忘返之感，常于各个场所走动。于“幻音坊”中识得乐女“师师”者，以为红颜。然碍于阶级，无奈只得幽会。苏秦此去齐，动机不纯也。

        及苏秦至齐，宣王慕其名，拜为客卿。苏秦虽有六国相印，然各国皆有能人高居相位，此为虚名耳。只于各国往来方便，相权仍以邹忌持柄，只于合纵之时，苏秦为从约之长。苏秦既拜客卿，常与师师相会。又以言惑宣王，致使宣王沉迷酒色，田忌、邹忌再四力劝，而宣王弗听。至于孙膑，终日不言也。数月之后，宣王因身体不支，薨于临淄，子湣王立，初年颇勤国政，封田婴为薛公，号靖郭君，为战国四公子孟尝君之父也。苏秦仍用客卿，其事如故。

        却说张仪闻苏秦至齐，知从约将解，遂告于秦王曰：近秦莫如魏。今观其势，从约将解，王不日即可兵出函谷。然苏秦仍在，未可妄动。如秦军东出，五国协力攻秦，则事难矣！臣请拜辞，只身入魏欲夺魏柄。待魏去五国而亲秦，倘若五国来攻，魏可为棋子也。秦王曰善，遂以莫须有之名降罪于张仪，张仪佯惧，出奔魏国。魏王国用张仪为相，仪因说曰：

        “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诸侯四通辐湊，无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二百馀里，车驰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其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故非事秦，国不得安。”魏王计未定，张仪阴使人招秦伐魏，大败魏师，取曲沃。魏王怒，更不肯事秦，复倡从约，遣使至赵，得苏秦已去赵、燕，今已仕齐，湣王遂益重苏秦。

        时齐相国田婴病卒，子田文嗣为薛公，号孟尝君。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日：“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日：“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

        久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縠而士不得褐，仆妾余粱肉而士不厌糟。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后世隋唐名将秦叔宝，因其贤能，广交天下，亦有“小孟尝”之称，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张仪入魏初未得逞，怎能善罢甘休？未知张仪有何动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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