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武灵王齐宫滥竽 太子章聚众哗变
  却说齐、秦蹋鞠之后，各国使者还国报奏。单说赵使，报知赵武灵王，王对蹋鞠甚奇之。乃作平民模样至市井之中寻觅蹋鞠之人，然寥寥无几，纵有二三者，其技也是难以言说。武灵王转而问赵使曰：此比临淄如何？赵使曰：不可同日而语。齐人善蹋鞠者，行如鬼魅，奔若飞箭，临门一脚，射无虚发。齐人射术犹如养由基之箭，赵人不能比，此其一也；临淄孩童，闲余皆以蹋鞠为乐，而国无明令，家无明言，皆自发矣。赵王忽上兴致，与人蹋鞠。因作平民模样，赵人不识，以为常人，伴以游乐。赵王拿球，常有二人包夹者，赵王无计，常被截之。赛罢赵王意气风发，深感蹋鞠之魅力。赵使进曰：方才大王每遇二人包夹而丢球，然齐人有此境遇者，常将球分之，二人截一人，必有空虚。将球传至虚位，则其事可成矣。赵王圆目大睁，惊曰：蹋鞠非止游戏尔，集博弈、兵法于一道，其力不可估也，正中“避实就虚”之言。说罢感慨良久。

  及赵王回至宫中，面色如常，召公子何于前，忽谓之曰：今寡人欲传位于汝，自图清闲。公子何大惊，伏地拜曰：恐儿臣有失，父王欲诛乎？赵王笑曰：非也。国君之位乃天下苦差，寡人欲趁年轻，去图逍遥自在。今闻齐国蹋鞠之盛，欲至齐国习蹋鞠之法，曲线强国。今后汝为国君，吾作“主父”可矣！“主父”者，后世谓之曰“太上皇”也。公子何惊愕，半天竟不答话。想来倒也合情，自古帝王之位人皆争之，无有不贪慕权位者，今赵武灵王洒脱，公子何犹如丈二和尚也。未等公子何答话，赵武灵王留下手书并带印章竟去矣。

  及至临淄，主父嗔目。临淄繁华之景盛邯郸者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街道车马井井有条；市井贩夫吆喝鼎沸；各国游人络绎不绝；主父于市井之中竟听得多国方言，除七大国外，周、卫、中山甚至义渠、胡人等皆有人员往来。主父问一赵人曰：子为何游于临淄而不往邯郸耶？赵人回曰：临淄之盛景邯郸不比也。天下能工巧匠皆聚于齐、鲁，宫房建筑令人称奇；且临淄宜人，教坊、戏院、青楼、猎场等各有其所，齐人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邯郸焉能比之？主父遂生感慨，与赵使二人欲至教坊之中赏乐。二人行至“幻音坊”，主父驻足观望，见其外观独有韵味，暗香不觉自内飘来，着实令人向往。二人至于坊中，内有善音者吹竽，其音宫角顿挫，忽又袅袅缠绵。正在陶醉之时，闻宣王派人于坊中召人进宫演奏，主父兴致一来，忽想起洹水之时众人皆至，只与诸侯会面，未曾与他人交流。主父一向心慕孙膑，欲睹其容，然于洹水只见一侧面，心下悔之。若召孙膑至赵款待，念其行动不便，遂恐孙膑不至；若以赵王身份进殿，岂不无聊？遂私与赵使道：吾今欲以乐人身份进宫演奏，其乐也无穷也。赵使知主父鬼才之性，未加劝阻，只是问道：昔日洹水，宣王已认得主父，今进齐宫殿，若以竽人身份认出，颜面何在？主父笑对曰：正因宣王识得寡人，若此行不事发，岂不为天下之乐事？赵使又进曰：然大王不善吹竽，如何进得？赵王笑不答话，唤来店家，以十金私馈之并道：吾常慕大王威仪，今欲一睹大王圣容，还请玉成。店家面有难色对曰：不知先生可善竽否？主父私谓曰：吹竽者何止百人，吾故作其态便可。正说话间，赵使又私馈其二十金，店家嘿笑，遂荐主父于乐队之中。

  队伍行至齐国宫殿，宣王威仪堂坐，左伴邹忌、右有孙膑、田忌，其余百官，皆列席依次坐之。主父于殿内见了孙膑真容，欣喜若狂，然怎能表现，依旧面色如常矣。礼官发话请乐队演奏，众人皆吹竽，主父亦将竽拿起作陶醉之态。演奏行至中途，宣王忽摆手叫停，众人皆惑，面带疑色。主父心下猜到宣王将己认出，怎奈天生演技，亦仿他人作疑惑之态，乍一看来，与群人无异。宣王作大惊之色，问主父道：可有人曾说先生与一人长相颇似？主父一改国君平日稳健之态，作惶恐之状顿曰：未曾听说鄙人与他人相似。宣王又问：先生何故大惊？主父回道：鄙人一介草民，蒙大王问话，一时竟不知所措。宣王大笑曰：听先生口音为赵人，吾观先生中堂饱满，眉宇含威，不似凡人，日后定有所成。昔日寡人于洹水誓盟，见过赵武灵王，先生实与武灵王颇似。然武灵王雍容气质，豪气万丈，先生长相虽似，然其性相差甚远，寡人竟误以平民为武灵王，实昏聩矣！说罢教其继续演奏。

  及主父回邯郸，逢人俱说吹竽之事，众人皆和。一日于朝堂之上，自己设便坐于旁，欲度公子何文韬武略。见何服衮南面为王，长子章魁然丈夫，反北面拜于其下，兄屈居弟下，心甚怜之。原来公子章原为长子，主父在位五年，韩使人联姻，遂取韩女为夫人，生子曰章，立为太子。至十六年，因梦美人鼓琴，心慕其貌，次日于朝堂之上言于群臣。大夫胡广自言有女孟姚，粉黛佳丽，善于鼓琴。主父召之，见其花容，正是梦中女子，因使鼓琴。孟姚娜身雅坐，纤纤玉手于宫角轻撩，撩得主父是心弦波动，遂纳于宫中，谓之吴娃，生子曰何。及韩后毙，竟立吴娃为后，废太子章立何为太子。及朝散，主父见公子胜在侧，私谓曰：今日于朝堂之上汝可见公子章形态，虽拜服，似有不甘之色。吾欲分赵地为二，章、何各领一处，日后比试，互有促进。公子胜对曰：今君臣身份已定，复生事端，恐有争变！主父对曰：事权在我！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赵武灵王独具慧眼，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力大增，今又有所谓奇策竟将国一分为二，赵岂能善治？习人之长补己之短本为明智之举，然万物皆有其道，若背道而驰，其行则愚。后世彼得大帝远赴荷兰习造船之法然俄仍归于一统；李嘉诚将其产业全数交给长子李泽钜，对李泽楷则以资金支持其营商，此举既使辛苦创下基业良好继承，又使家族财运兴隆。然吾等为后世之人，赵武灵王岂有前车之鉴？螃蟹，总有第一个人去吃。

  再说主父与公子胜散后，回宫面有不悦之色。吴娃见状，遂问主父于朝中所发何事。主父叹曰：今日于朝上，见公子章魁梧丈夫，却居何之下，心有不忍，欲将赵地一分为二，二子各领其地。然公子胜谏言，是以不悦。吴娃听闻，倏而泪如雨下，伏地拜曰：大王欲置我母子二人于死地，何须潜心画计，妾今愿断大王之虑，以死效之。说罢便欲起身撞柱而去。主父忙揽吴娃于怀中，慰道：爱妻何出此言？吴娃一脸委屈之相，泣道：若立二王，则公子章必起吞噬之心，欲夺权于子何，兄伐弟者，名正而言顺，子何定久居公子章之下，不日我母子二人将为刀俎鱼肉。而子何性情淑均，安能做出伐兄之事！此为大逆不道也！今君臣已定，若再有变故，必生事端。主父见吴娃已成泪人，只得安慰道：寡人乃一时戏言耳，妾幸勿当真。方才已作泪人的吴娃竟一头扎进主父怀中，如小家碧玉一般，主父此时哪里还有心思虑分地之事，只有一味哄之。

  正所谓“隔墙有耳，王宫尤甚”，有侍人曾事于故太子章于东宫者，闻主父商议之事，乃私告于章。章与大夫田不礼计之。不礼对曰：主父欲分王于二子，然为妇人之言所惑。今王年幼，不谙事。昔日主父传位于公子何者，人皆以为其事已定，遂无叛心。今主父欲分赵地为二，可见主父其心未定，可乘间图之，后作意外之状，主父无奈，只能将位传与公子。章曰：此事若成，富贵与共！田不礼知主父于分地之事犹豫未决，乃密告太傅李兑与司徒肥义，并曰：公子章本为长子，却屈居人下，于古法不合。且朝中拥者甚多。今公子章英明神武而王年幼，不谙世事，敬以二人为章于主父前说之。及不礼去，李兑与肥义私对曰：今王尚在，公子章已露虎狼之心，二人为党，其事不远矣。然王年幼，羽翼不成，若公子章事成，你我二人于事前不表明态，恐无幸事，切为自身作计。肥义见李兑面有难色，笑谓之曰：其事何难？吾当不虑权衡之术，今公子何为王，肥义为臣，其事则明矣！吾感主父知遇之恩，虽万死难以为报。今主父隐退，吾当竭力辅佐当今之王是以不枉人臣之道。李兑叹道：汝为忠臣，不为智士也。忽拍股大叫：何不问于苏相国？肥义对曰：吾已有主见，何须再问？恪守臣道可矣！李兑责之曰“不识好人心！”遂拂袖去矣。肥义谓近侍公骥曰：今后若有召吾王者，必先告我！公骥曰：“诺”！及兑至相府，俱说其事，苏秦坦然对曰：吾于鬼谷之中习得合纵之术，尽得其要，然于权谋之道，先生实未曾教授，如出意见，恐有狗头军师之嫌耳！况吾不善其道，如有误，则祸至君矣！李兑曰善，临行再四叮嘱切勿泄露。

  却说苏秦自李兑口中得知此事，即刻出府至于野外。行至城郊，苏秦见一蛇，其通体妖红，长约数丈。苏秦心下一横，竟赴于蛇前，终为所伤。苏秦遂大呼，市人见状，忙送其至宫外，主父与王亲出宫迎之。主父见苏秦此状，心生悲痛，王忙使人唤医者前来，然此蛇剧毒，医者无奈。主父伏地泣曰：若失相国，于天下百姓何！苏秦微声对曰：吾闻齐有名医扁鹊者，医术精湛，天下无出其右。然其隐居于临淄，不可召之。为今之计，只有亲访临淄，秦或有一线生机。主父忙派快马车乘，送苏秦于扁鹊处。

  忽一日，主父与王同游沙丘，公子章、肥义、田不礼随行。那沙丘有行宫二所，乃商纣王所建，主父与王各居一宫，相去七八里，公子章所居之所，正逢其中。田不礼谓公子章曰：今王外出，兵众必寡。若假以主父之名召王，王必至。吾等可派人于途中拦截，杀王故作不知状，降罪于刺客，大事可成矣！二人相视嘿笑。即遣心腹之人伪作主父使者，夜召王曰：“主父卒然病发，欲召王面。”公骥遂禀于肥义，肥义踱步思之曰：王向来无病，其事可疑也！乃入谓王曰：今主父发召，臣恐其事不明，愿为先驱，待其事明了，王可行。王许之。肥义临行叮嘱公骥曰：紧闭宫门，切勿轻启。

  肥义随数骑先行，至公子章处，伏兵误以为王，群起尽杀之。田不礼举火把验视，乃肥义也。不礼大惊曰：今事已生变，当奋力一搏！遂欲举兵夜袭王。及不礼军至宫外，谓公骥曰：吾有要事禀奏于王。公骥念肥义临行之言，拒不开门，并对曰：何事禀奏？今王已睡，吾可代为传达！田不礼对曰：其事机密，无可奉告，必亲至王前可矣！公骥见肥义未归，心生疑虑，便假传王旨，谓田不礼曰：大王有话，凡事明早再议。田不礼恐夜长梦多，遂高举火把，率骑欲闯宫行刺！

  未知行刺成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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