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使巧计孙膑脱困 武灵王胡服骑射
  话说庞涓欲试孙膑，乃唤德祖至前，吩咐如此如此，德祖领命携酒菜至孙膑府中谓之曰：观先生遭小人暗算，心下甚忿。鄙人仰慕先生高才，是以私自携酒贡于先生，他人不知，万望速食。孙膑料是庞涓之计，强忍饥饿，复张目叱曰：汝等又来害我！待吾归还仙身，尽收尔等魑魅魍魉！遂将一桌好酒好菜忍痛掀于地上。德祖见状，还报庞涓。庞涓听闻，仰天大笑：竖子实疯矣！竖子实疯矣！遂全然不把孙膑放在心上，任由其出入府衙与市井之间。孙膑已遭刖刑，只能蒲服以行之，市人皆不忍睹。时墨翟高徒元直自魏归来，墨翟询问孙膑情况，元直遂将孙膑之事俱以说之。墨翟击股叫曰：吾之过也！其状悔恨不已！随即只身往齐，面见齐王说孙膑之事。齐王见墨子前来，设九宾以迎之。墨子快人快语，教齐王省去许多礼节，俱以孙膑之事说之。齐王听闻，拔服剑掷于地上立之，亢声曰：寡人欲亲刺孺子之躯！欲举全国之兵伐魏。时相国邹忌、元帅田忌均在旁，皆曰不可。墨子亦然之，并曰：若举国伐魏，无论胜败，孙膑必死，当以计取之。齐王强压怒火，长叹一声：诸君所言极是。然计将安出？时邹忌为相，田忌为帅，二人均视对方为眼中钉，久欲除之，是以暗斗多年。邹忌见状，乃暗思：自魏救出孙膑几无可能，然救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如推与田忌，待其失败，孙膑身死，田忌失宠，实乃一石二鸟之计。遂进言于齐王曰：臣与元帅皆食君俸，为君分忧。然臣所长者偏于治国，行兵画计之事，实乃臣之所短，诚不如元帅。田忌此时心中叫苦，又无话可说，只能暂且答应下来，齐王大悦。

  及至府中，田忌只是摇头嗟叹。正逢侍从文和进膳，见田忌此状，随即问之。田忌将殿上之事说与文和，文和笑对田忌曰：相国已将元帅逼至绝境，即如蜀道之难，猿猱亦不可弃，况猿猱有翼助之？田忌听闻，大惊曰：公有何良策？文和只说四字：以假换真，随即拜退。田忌茅塞顿开，遂详细筹划，将计策献与齐王。齐王大喜，教田忌全权办理。田忌遂于临淄寻与孙膑体形相近之人，田忌欲入百姓家中搜寻，而搜寻须官府下发文令。田忌掌兵，邹忌掌卒。兵者，对外；卒者，对内，兵卒相互不许干涉。田忌遂进殿面见齐王曰：大王教臣全权处理孙子之事，然臣弗能行官府之权，以致入户寻人无果，相国亦似有不搭之意。此计不行，国蒙损甚矣！臣以为应行特殊之法，暂许臣行入户之权，以为大计所用。齐王曰善，遂允田忌暂行。邹忌闻之，心下不爽。二人梁子愈结愈深。

  话说田忌得权，于狱中寻得适合之人名唤张三者，遣大夫罗详以进阿胶为名携元直入魏。魏王闻之，告于嫔妃，皆大喜，下宫俱出亲迎齐使。罗详只身入殿觐见魏王，元直却化作百姓模样于市井之中寻孙膑踪迹。正逢一人于树下时而大哭，时而偷笑，蓬头垢面，仔细观之，却是凤目含威。元直便知此人即为孙膑。然碍于市井之中，有诸多不便，遂于酒肆之中买来彘肩引诱孙膑。孙膑认得元直乃墨翟弟子，会其意，作疯狗状追之，是以人皆不以为意。元直将孙膑引至弊处，遂将欲救孙膑归齐之事托出。孙膑漓然曰：膑本死于沟渠，不想竟有他日。元直对曰：子可归于树下，切勿妄动，吾自有妙计，孙膑拜谢而归。是夜，元直使张三换上孙膑衣物，以泥涂面，做蓬头状，阴将孙膑置于车上，翌日随队归齐。探子见孙膑仍于树下，也无警惕之意。然张三在齐号为“法外狂徒”，沾花行窃无所不作，而官府擒之不得，后因无聊赖，自首于官府。此人神鬼机灵，堪比时迁，加之无专人看护，哪里困得住张三，不日便无所踪迹。探子回报庞涓，涓恐魏王见疑，遂报孙膑溺死了结此事。

  及车队至齐，齐王于三十里外亲迎孙膑，欲封为军师。孙膑对曰：臣无寸功，暂且不入仕途，待功成之日封爵未可。齐王允之，以厚禄待孙膑。孙膑不及拜辞齐王，亲往墨翟处致谢，然师徒二人早无所踪矣。再使人访兄弟音信，渺无音讯，孙膑确以为诈。自此，常在齐王左右。

  齐王好赌，常与宗族大臣驰射赌胜为乐。田忌马力不及，屡次失金。一日，田忌请孙膑于猎场围观。原来比赛三合两胜，齐王与田忌各拥三匹，分上、中、下三等。田忌每以丝毫差之，以多金失于齐王。孙膑私谓田忌曰：某可教元帅必胜，遂附于耳。田忌诡异一笑，对齐王曰：臣以百金为注，不知大王敢与臣对赌乎？齐王甚奇之，笑谓田忌道：莫非欲学孔子，一年不知肉味乎？田忌笑对曰：未知何人不偿肉味。齐王大笑曰：且来！只见齐王之马如脱缰状，奔腾而出一路嘶鸣如龙吟，飞驰于终点。反观田忌之马，虽有狂奔之态，然似信步之状。齐王马已至终点而田忌马将将过半。一合后，齐王面有德色看向田忌，田忌亦面带德色看齐王，二人相视不语。第二合，田忌之马略快于齐王，先至终点，齐王疑惑不语。及至三合，仍是田忌马快，胜于齐王。齐王问其故，田忌乃以孙膑之计告之。齐王暗叹孙膑之才。

  话说魏王欲攻赵，使庞涓为元帅兼军师，率五百乘伐赵望邯郸进发。兵至上谷，上谷守将元福死守不敌，魏军进发邯郸，元福遣人星夜飞报赵成侯。成侯使人说齐，并以中山赂之。齐王点孙膑为大将，望邯郸救援。孙膑对齐王曰：臣乃刖人，若为肱骨恐魏人耻笑，军心不稳。齐王点头，遂拜田忌为大将，孙膑为军师率五百乘兵发邯郸。孙膑乃居辎车之中，阴为画计，不层楼面。齐军行至桂陵，孙膑谓田忌曰：赵将不敌庞涓，及军至，城已下。不如扬言偷袭襄陵，庞涓必返。而桂陵为必经之地，以逸待劳，救赵可矣。田忌赞其计，命军士驻于桂陵，以待庞涓。庞涓听闻齐军偷袭襄陵，私叹曰：襄陵若失，安邑必危，须顾及根本。随即命军队折返襄陵。及庞涓行至桂陵，见田忌手持金槊立于阵中。庞涓定睛一看，正是孙庞二人初至魏时，孙膑所祭“颠倒八门阵”也。田忌高声谓曰：魏将能事者，上前答话。庞涓亲自出车答话：魏齐一向无怨，今伐赵与齐何关？田忌笑曰：成侯以中山许齐，齐自然帮之。若魏能割些许城池，不失礼节于齐焉。庞涓大怒：狗贼，他日吾必亲至临淄取汝狗头！田忌笑对曰：将军至临淄不知何年，且破眼下阵法再去临淄不迟。庞涓怒曰：此乃颠倒八门阵，吾拜师鬼谷，习得此阵，尔又从哪偷来！田忌对曰：既能识之，焉能破之？庞涓暗自道：既见孙膑摆出此阵，可变平长蛇，可谓略知一二，如不能破，军心溃散。乃厉声答曰：如何破不得？遂教庞葱领二百乘于杜门入，庞茅引二百乘于死门入，庞涓自领一百乘于外，待其变长蛇攻其七寸。哪知此颠倒八门变平非止一种，孙膑于乾、坤、巽、震、离、坎、艮、兑八门中，增设一门戊己中央位，及葱、矛军入阵，八方旗帜轮转，变为九方，戈甲如林，魏军不得进。孙膑观庞涓未出，料其待便长蛇，阴使军队变平长蛇，露出七寸。庞涓见状，驰车引一百乘奔来。及至阵前，长蛇又变九门金锁，庞涓不得出。孙膑观之，倏而昔日鬼谷情景浮现于前，孙膑不免伤感。抬头一看，庞涓身陷重围，魏军殆尽，忙使军士变为八门金锁阵，庞涓见之，集兵望生门奔走，死战得脱。五万军士，折损殆尽，庞涓星夜逃回安邑。

  齐军大胜，班师而归。齐王甚慰，对田、孙二人宠爱有加。邹忌自觉失势，欲挽颓势。遂使下人陈毛三更于卜者家叩门。卜者见是军官，敢不迎之。陈毛自称田忌手下，谓卜者曰：吾主田忌威震海外，又有孙膑出谋划策，此二人联手，欲谋大事，请予卜之。随手拿出十金于卜者。卜者面色大惊，语顿道：此乃大逆之事，决不可卜之。陈毛笑谓卜者：既然先生无有此意，吾等不便强逼，幸勿泄。卜者惊魂未定，陈毛即走。翌日府衙之人将卜者抓入牢内审问，卜者惶恐，遂招之。齐王听闻，左右不定，阴至牢内询问卜者，卜者即以当晚之事托之。齐王回至殿上，邹忌故作踌躇之态，及进殿，复退之。齐王曰：爱卿何事？邹忌眉头紧锁，踱步至齐王前道：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齐王对曰:殿内只你我二人，旦说无妨。邹忌遂将卜者之事说于齐王。齐王对曰：寡人已亲询卜者坐实。邹忌近前俯身于齐王耳：以孙膑之才，田齐恐易名孙齐尔。齐王果疑，遂将田忌暗降。孙膑见状，亦辞了军师之职。明年，齐威王崩，子辟疆即位，是为宣王。宣王知田忌、孙膑蒙冤，官复原职。邹忌见状，恐为田忌所害，遂请辞于宣王。宣王诚然谓邹忌：爱卿乃国之栋梁，齐国强盛，皆因卿抚琴而谏，国以有此大治。相主内，帅主外，寡人方可无忧。若爱卿急于隐逸，将百万齐人何？邹忌大恸，伏地拜谢，誓为齐国鞠躬尽瘁。然君王之道，非人臣所悟也。

  话说赵侯自上谷兵败，昼夜反思，终觉因战力不及所至，而齐、魏皆称王，赵独称侯，心下卑之，故僭越称王。时北方匈奴来袭，赵王率军御之，见胡人身着短褎服，配马靴，靴外挂弯刀，胯下马身两侧似有物件以足蹬之。人于马上四平八稳，战时如飞。赵王私叹曰：若非用计，恐遭屠戮尔。及归邯郸，命工匠造胡人足蹬之物挂于马上，时有物件三百余种，赵王一一试之，终选其一命为“马镫”者，尽数配于军中，又教骑术一流之人适之，推于军中。又改服制，去衽为连襟，着短褎，照胡人模样仿之。公子诚拜曰：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圣贤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畔学者，离中国，臣愿大王图之。赵王对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观其乡而顺宜，因其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祝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鯷冠秫缝，大吴之国也。礼服不同，其便一也，是以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故圣人苟可以利其民，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礼异，中国同俗而教离，又况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便，知者不能一；远近之服，圣贤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辨。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于求善也。于是赵王着胡服入殿，相国肥义从之。宗族大臣初言非者甚多，然公族大臣皆着胡服游猎，其效甚佳，后皆赞许。

  魏王见赵胡服骑射，心甚虑之，欲趁其未成，灭于萌芽，遂召庞涓议论。庞涓对曰：虎之力，于人不啻倍也，然人之食于虎者，何哉？虎用力，人用智。夫胡人比于虎，而中国为人。以虎之力并与人智，其祸无穷矣！魏王曰善，遂举全国之兵伐赵。赵王闻之，谋于相国肥义。义曰：今赵初改，羽翼未成，如联韩，以股力掣臂力，方可自全。赵王曰善，遂以攻魏平分其地许以韩哀侯，哀侯许之。魏王谋于庞涓，庞涓进曰：韩比之于赵，羸弱也。宜先易而后难，趁其未合，先攻新郑。魏王许之，使太子申为大将，庞涓为军师，望韩国进发。未知此战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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