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猎梁囿二龙初比试 作家书孙子遭刖刑
        话说墨翟既知庞涓在魏已拜为元帅而不行当日与孙宾之誓，便察觉庞涓乃背信弃义之人，故激魏王以孙宾之才说之。及魏王回至殿上，墨翟早已飘飘去矣。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墨翟走马一荐，引出些许悲喜故事，孰是孰非，看官且自断。孙宾拆书观之，略曰“今弟仕魏已有功绩，王甚喜之。念同窗之情，今时机已到，将兄荐于魏王，王慕兄之才，故托吾作此书信，以望不日驱驰”。宾面有喜色，将书呈与鬼谷子，鬼谷私下叹曰：墨翟之功归于己，于师更是只字未提，比吴起更甚。孙宾观师傅并无喜色，乃问之。鬼谷不答，唤孙宾亦取花来为之占卜。宾见先生几案之上有黄菊一支，遂拔以呈上，即时复归瓶中。鬼谷乃断曰：此花既被残折，不为完好，但其性耐寒，虽有破损，不为大凶。既复归瓶，仍不失长势，汝之功名，终归故土。吾为汝增改其名，可图进取。遂将“宾”加一月字，名唤“孙膑”。膑者，刖刑之意，不为吉兆，明知有刖刑而不告之，实乃天机不可泄露。易名膑者，乃化劫之意，岂非天人乎？后人有诗赞曰：

        阳城山中有鬼谷，人才辈出赛黄埔。

        兵法游说显神通，洒下五彩斑斓图。

        鬼谷临行送孙膑一锦囊，嘱咐方至攸关之时可拆。孙膑拜辞先生，蹬车而去。苏秦、张仪在旁，俱有欣羡之意，画计来禀鬼谷，亦欲下山。先生曰“难得糊涂！全力挤身名利场实非精明之人，以汝等资质若抛名利之心于身后，糊涂于这鬼谷之中，可致神仙，何必堕于尘道哉。”苏秦、张仪同声对曰“良材不朽于岩下，宝剑不匿于匣中。”某等受先生之教，欲乘时建功，扬名后世。鬼谷乃笑曰“君子和而不同。隐逸、出世皆无是非之分，乃凭个人，既然主意已定，当不便留。二人拜谢欲辞，鬼谷复曰：吾观孙、庞二人势不相容，他日必有吞噬之事。汝等二人宜念同窗之情，不可心生妒意，各展其才，方为正道。并附与二人《太公阴符》十三篇，嘱咐仔细研读，必有用处。秦、仪二人拜谢下山。多年之恩情，此刻说散就散，纵使神仙，也不免有伤感之意。鬼谷望二人远去之景，悲由心生，伫立良久，昔日教授之景浮于眼前，不觉已潸然泪下，遂独自于草庐之中抚琴一曲，情入琴中，琴表情意，一气呵成，时欢时悲，层层递进。取名《阳城三叠》，以表师生送别之情。自此，楚有吴起，秦用商鞅，齐拥邹忌，魏俱庞涓、孙膑。苏秦、张仪亦出山赴征尘，后事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话说孙膑至魏，魏王降阶迎之，其礼甚恭。孙膑忙扶王答曰：膑乃山间野人，蒙王厚爱，不胜惭愧。魏王对曰：墨子之言岂是虚谈？言先生独得秘授，今日前来，大慰平生！即点孙子为副军师，以宾客之礼厚待。庞涓进言：宾为吾兄，岂可以兄为副？不如他日建立功业，臣自然以爵位让之。魏王言善，遂赐孙膑刑丘之地，以为供养。朝毕，庞涓闻孙膑独得秘术，欲私探之。故邀其至于府上，以叙旧为由，行刺探之实。孙膑以庞涓慷慨，兴致同去。席间，庞涓以切磋兵法为由，窥孙膑才能。孙膑亦悉数语之。些许计策，涓不知所出。乃佯问曰：此非孙武子《兵法》所载乎？孙膑全不在意，及以答之。庞涓又道：先生亦曾教授，只是出山时日已久，几近忘却，请借书观之，不胜感激。孙膑答曰：先生止教吾观看三日，便即取回，亦无录本。庞涓道：可曾记否？孙膑答曰：依稀尚存。庞涓心下狂喜，只是一时难以骤逼。

        一日，二人随魏王猎于梁囿。魏王忽谓二人：如寡人至此遇袭奈何？语出突然，二人不知如何作答，伫立当场。魏王笑曰：既率兵猎于梁囿，爱卿可分作二军。庞涓自领一军伏击寡人，孙宾亦领一军以做掩护。二人领命拜去。庞涓于道前三里处摆出阵势，欲袭魏王。魏王见阵，私谓孙膑曰：可识得此阵？孙膑对曰：此乃八门金锁阵也。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魏王又谓孙膑：可得破解之法？孙膑回曰：可出颠倒八门阵，以镜像反之，则入彼杜门、死门则吉，伤门、惊门、休门则伤，入生门、景门、开门则亡。吾等可以颠倒八门阵从杜门、死门而入，彼必以阵法绞之而中其计。魏王大喜，遂点孙膑率军冲于庞涓阵中。庞涓见孙膑率军分作两队从杜门、死门而入，心下狂喜，遂领兵绞之，然一阵掩杀之后，阵势逐渐明朗，孙膑军已然优势。庞涓于乱军之中，私谓孙膑曰：此何阵法？孙膑亦全然答之。又问：有变平？孙膑回曰：可作长蛇阵。演习完毕，二人回至魏王左右。魏王私谓庞涓曰：孙宾之阵，尔可识得？庞涓俱以孙膑之语作答。魏王又问：既已识得，何故败哉？庞涓对曰：吾先摆阵法，孙宾在后，譬如六博者，先有枭而后出五散矣。魏王以庞涓才能不在孙膑之下而大慰。

        庞涓自此嫉妒之心愈甚，欲杀孙膑而后快，只是《孙子兵法》尚未得到，犹如欧阳锋未从郭靖那里获得《九阴真经》一般无奈之至。遂唤侍人问曰：孙膑默写进度几何？侍人回曰：每日只两三句尔。庞涓起身大怒曰：如此何时能完！又恐日后孙膑功劳盖过自己，遂心生一计，唤亲信德祖私谓密语，德祖会意而归。翌日，庞涓邀孙膑至于府上闲谈，谓孙膑曰：大哥自上山以来，多年未归故土。今已有爵位，收入且丰，何不归齐探望些时日，以表孝心？孙膑怅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答曰：愚兄何尝不想，只恐魏王疑心耳！庞涓对曰：贤弟可助大哥早日归齐。今可作书一封，贤弟使人秘送至家中，待回信时，贤弟将面见大王以说归齐之事。孙膑拜谢，遂修书一封，其略曰：

        彼时齐国祸乱，宗族皆散。膑欲寻下落而不得，幸得祖上荫庇，于鬼谷之中研习一身本事。今欲归齐探望，而不得宗族音信，遂唤人至家中。若得消息，膑即刻归齐。

        庞涓在旁见书乃疑道：何故自称膑者？孙膑乃将鬼谷子更名之事说之。庞涓惊曰：膑非佳语，何以改之？孙膑回曰：先生之语，不敢违抗。庞涓也再不细问，遂唤德祖取了书信嘱咐奔齐。及庞涓回府，拿了孙膑书信，临摹字体，将书信稍作改动，其略曰：

        吾本齐人，奈何仕魏。空有才能而不能报故土，是以恨之。既得书信，须请人面见齐王，务必将吾接回故土，则败魏之时，指日可待。

        庞涓将假书信作好藏之，又唤德祖作书一封以为回信。约莫一个月后，够了两国来回时间，遂将假书呈与魏王，并曰：孙宾阴使人怀书至齐，将出城门之时，幸被守卒拦下。臣拆书观之，不敢发表意见，特来请王听。魏王接过书信，确认字迹为孙膑所写，心下已然大怒，却不形于色，良久不语。庞涓见状，谓魏王曰：若孙宾明日于殿上言归齐之事，王必不允，不然恐为魏祸。王对曰：定然不允！既然其心必异，不如杀之。庞涓佯惊，慌忙跪于地下，伏首替孙膑求情道：孙宾怀有异心，理应当诛。然臣与孙宾乃结拜兄弟，不忍见兄惨死面前，但于国者又不得不报于大王，真可谓忠义两难全矣！望大王看在兄弟之情，饶孙宾一死，可以刖刑处之，可将其困于魏国，亦不失我兄弟之情也。魏王点头。后庞涓又将孙膑易名之事表于魏王，不在话下。

        却说庞涓这边辞了魏王，面带喜色回府谓孙膑曰：大哥书信今已有回音。遂将德祖所作书信呈与孙膑，其书略曰：

        愚兄平自得贤弟书信，涕零不知所言。吾自家门不幸，宗族荡散。自离别，兄在宋国以为人耕牧以供朝夕，汝叔一病即世，伶仃苦不堪言。幸得吾王召还故里，闻贤弟习于鬼谷，玉已雕琢成器，正欲召贤弟归齐，复得与贤弟相见，幸为早作归计。

        孙膑已离开齐国多年，哪里还认得兄长字迹，加之思乡心切，见得兄长手书，早已潸然。庞涓谓孙膑曰：既已得兄长书信，何不明日于殿上向大王奏明，归乡且在旦暮。孙膑拜谢。翌日，孙膑于殿上果然奏明归齐之事，魏王喜怒不形于色，一如平常，问曰：寡人闻汝于齐宗族皆散，不知可觅得踪迹否？孙膑对曰：臣已作书信至齐，幸得兄弟回复，望大王允膑归齐探望，以尽孝心，不日便归。魏王不语，随即散朝。

        孙膑至庞涓府中谓之曰：今大王似有不乐之意，可是为归齐之事？庞涓佯作不知，茫然答道：吾亦不知，且为大哥探之。庞涓遂至殿上，复将刖刑之事奏之，魏王此时已然大怒，伏案而击，痛斥孙膑，并唤刀斧手遂庞涓至孙膑府中行刑。

        孙膑见情况不对，茫然谓庞涓：贤弟何为至此？庞涓佯装无奈，叹道：大王早疑大哥通齐，只是不流于表面，以致你我不察。今王大怒，欲杀大哥，贤弟冒死求情，以脱死罪，仍不免剜膝之刑，贤弟已无能为力。孙膑长叹一声，后拜谢庞涓求情之事。庞涓遂唤刀斧手将孙膑捆住，剜其膝盖。孙膑一介书生，哪比关公，及至痛时，已呜呼一声昏厥过去。及醒来时，发觉双膝无力，不能行走。

        孙膑既然已成废人，庞涓关心更甚，只是孙膑心善，哪知庞涓表里不一，只为获《孙子兵法》而已。庞涓谓孙膑曰：贤弟实不忍大哥这般模样，不如将兵法尽快完成交与大王，大王既获至宝，兴许答应将汝宗族接于魏国，以享团聚之乐。

        孙膑曰善。庞涓身边一人名唤诚儿，待众人散去私问德祖曰：军师何故逼迫孙子写书如此急促？德祖轻声谓曰：汝实不知，军师与孙子外表相敬，实则相忌也。孙子独得祖上真传，军师欲夺之。待书成之日，便是孙子归天之时。汝幸勿泄漏。诚儿见孙膑可怜，遂将此事密告之。孙膑听闻，先是大惊，良久未语，后又大怒曰：庞涓小人，岂可付与兵书！及怒未消，又自言道：吾若不作兵书，何时能报此大仇？若作兵书，死期降至矣！正在愁眉不展之际，想起鬼谷子临行前送自己一锦囊，并嘱咐方至攸关之时可拆。孙膑遂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将鬼谷锦囊拆开，上面只书写三个字“诈疯魔”，孙膑会其意。当日晚餐方设，膑正欲举著，忽作呕吐之状，良久发狂，张目大呼：汝何以毒药害我！遂将碗碟皆散于地，口中叫骂不绝。诚儿听得屋内动静，不知是诈，慌忙奔告庞涓。庞涓听闻，亲自赶来察看。只见孙膑蓬头垢面，时而大笑，忽而又大哭。庞涓近前试问：兄长何故如此？孙膑双目圆睁，厉声痛斥庞涓道：吾乃太白金星下凡，岂是肉体凡胎！汝等今日毒害于吾，罪孽深重！待吾告知阎王，尔等俱下地狱！庞涓谨慎，未可全信，仍对答曰：吾等实不知神仙下凡，还请于阎罗前好言相告。孙膑倏而大哭，伏于庞涓面前道：鬼谷先生，请救弟子一命！庞涓亦答之曰：兄长昏聩矣！吾乃贤弟庞涓是也，非先生耳！孙膑作茫然状，谓庞涓曰：弟子不知先生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之。愿先生念昔日之情，不计弟子之过，赐予仙丹救命。庞涓不答，转身回府沉思良久，仍未全信，恐其有诈，欲出奇计试之。不知庞涓有何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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