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败申缚庞涓首立功 访鬼谷墨翟荐孙宾
  孙宾还山，先生见其泪容，问曰“汝惜庞涓之去乎？”对曰：何言不惜。同窗之情，兄弟之实。先生曰“汝观庞涓堪为大将否？”对曰“有何不可？承蒙先生教育多年，已有安邦定国之本，必袭爵位。”先生笑曰“虽居高位，而不得善终者，何必羡慕。”宾大惊，问其故，先生只是不答。于宾头上轻敲三下即去。宾性敦实，会其意，乃三更入先生房间。先生于枕下取出文书一卷，谓宾曰“此乃汝祖孙武子《兵法》十三篇。吾向与汝祖有交，亲为注解。行兵之术，尽在其中，至今未传一人。汝既为孙武之后，且性敦实，可谓物有所主。”宾对曰“弟子少失父母，国家多难。承蒙先生收留，以致有今日。昔吴起、庞涓皆为先生弟子，何故只传宾一人，而不共享之？”鬼谷怅然道：此书尽得行军之要，善用者为天下幸，恶用者为天下祸也。起、涓虽智能过人，然终非佳士，岂可轻付哉！宾乃携书而归，昼夜研习，不明之处，问于先生以点拨。三日之后，鬼谷索其书，宾于袖中抽出还与先生。先生逐篇盘问，宾对答如流。鬼谷仰天而望叹道：孙武子，汝不为死矣！

  话分两头，且说庞涓下山入了魏国，以兵法干于相国王错。错惊其才，荐于惠王。涓入朝时，正值庖人进蒸羊于惠王前，王甚爱之。及见庞涓，生得一表人才，器宇不凡，王甚慕之，问其政见。涓一笑，乃指其羊曰“羊者，软弱也。与狼其状相差无几，然终为所食者，何也？羊食草，狼食肉。羊其性温顺，故人见之欲食，而狼性凶猛，人见之欲避。国亦如此。夫为羊国，他日将为釜中之物，而为狼国，他人避之不及，吾为刀俎，而人为鱼肉也。”王甚喜之，尊为上宾。涓乃私叹：吾师真乃神仙，遇羊而荣果然应验。谨遵教诲，谨遵教诲。魏惠王似作忧状，叹道：今魏四面环敌，且自悝、痤后几无人矣，今吴起在楚，商鞅仕秦，吾甚优哉！公意何为？涓笑曰：商鞅刑名之辈耳，吴起乃有才无德之人，王何虑哉？吾得师傅亲传兵法，排兵布阵神鬼莫测，兼习孔孟之道以修身，岂可与鼠辈相提并论？王忙问道：敢问师从何人？涓面有傲色答曰“吾师姓王名诩，因常隐于鬼谷，世人皆称为鬼谷子。”王惊曰：“原来是鬼谷门下高徒！既是如此，何须再问！公之才已有定论。”忽又似泣状曰“若得鬼谷，天下何虑哉！”涓听后，并无妒意，乃答曰：岂不闻《易》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吾师隐于鬼谷，乃因天地闭塞。殊不知有惠王这等礼贤下士之明主。待吾立二三军功，劝师出山仕魏犹未晚也。魏王长叹曰“若得鬼谷，天下可定！”涓对曰：其言善也。

  时齐国以申缚为将，屡犯魏国边境，平陆、天唐告急。魏王召群臣商议，文武分作两派。文官主和，武将主战。文官以段干崇为首，说于魏王曰：魏之地，群狼环顾之形。且西有强秦，南有霸楚，东、北虽不及魏，仍为患也。若调兵往东以御齐，三方必然空虚。倘若秦、楚、赵一国偷袭，魏军不能当，若是三国齐发兵，魏之得失岂是二城？不若割地求和以图发展。时堂下一人大笑。众视之，乃芒卯也。其大声道：汝等鼠胆之辈，若再为官十载，我大魏之城岂不尽割于他人？彼时我大魏百万之众聚于安邑，魏人三步即可出国？众武将皆大笑。魏王愁丝万缕，举棋不定。崇不答话。时白圭狩猎而回，闻殿中之事，乃踱步进于殿上。见状不对，乃进王曰：不知何事以致众人有食蝇之状，今于市集之上，臣见一趣事，说与大家，以为娱。便道：今游于市，见三人身长五尺，欲索一八尺之人钱财。壮士不与，侏儒便道：如自割其左耳，吾等即退。壮士恐不敌，故自割其耳。申时，四人复遇于城北，侏儒又曰：汝自断其左臂，吾等即退。壮士自知不敌，遂自断其臂。三人上前抢劫一空，市人亦不怜也。魏王登时拔剑自割其发，厉声曰“敢言和者，有如此发！”遂点芒卯为将，引兵十万以拒齐。

  话说申缚乃齐国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芒卯率军进发，两军峙于平陆。申缚使其麾下偏将公覆引军于城下搦战，芒卯遣其部将德谋迎之。两人见面更不答话，拍马便战。两人相斗十合，公覆刺谋左股，德谋砍覆右臂，两人拍马而回。翌日，申缚亲自引军搦战。芒卯亲提碎牙烈钢刀拍马迎战。申缚飞马上前高举暴雨梨花枪是挺枪便刺，那芒卯岂是泛泛之辈，斜身一侧竟是将将躲过。接着反手便是一挥，那钢刀也是气势逼人，直削首级，申缚委身躲过，竟也是毫厘之间。两人约斗五十余合，未分胜负。齐、魏两军都恐主将有失，不等传令，竟自鸣金。两人闻号，皆拍马而归。此后数月，两军僵持不下。战事十月有余，两军各损兵三万。魏王见芒卯久无建树，欲令回安邑。庞涓见魏王面有难色，已料到十之八九，此时进言曰“蒙君不弃，涓愿领兵退敌。”魏惠王面露喜色，抱膝而叹：吾有美玉，安用顽石乎？寡人之失也！遂令涓为上将军，领兵三万进发平陆。临行欲赠騄耳于涓，只见此马毛色发青，四肢健壮，奔腾似有虎啸之势，涓甚慕之，然念鬼谷遇马而瘁之言，佯称少时于马上跌落，自此不以马为乘，今后出征，乘车可矣，王许其言。

  却说庞涓至平陆，乃宣魏王旨意。芒卯验其符节无误，遂忿然回安邑。及至，乃踱步上殿问于魏王：庞涓一介书生，手无寸功，安能守住平陆。吾久经沙场，虽未却齐兵，然二城亦未下也。吾等老将竟不如黄毛小儿焉？惠王大笑曰“将军之言谬矣！此小儿手无寸功却自诩清高。寡人特派其赴平陆，乃料其必败！有此一败而将军复之，谁为伯仲世人自有公论。”芒卯乃伏地拜谢曰：臣实乃小人之心。惠王忙起身扶曰“将军乃国家栋梁之柱，一日不在寡人片刻难安。倘吴起之流袭魏，国家安危系于将军一人之上。今见将军，寡人高枕无忧矣！”缚泣曰“承蒙主公知遇之恩，敢不以死报国！”

  庞涓既至平陆，忽有探子来报，申缚引大军于城外三十里下寨。庞涓诡异一笑，自道：此贼合该当死！遂命军士分作十队。二队守城，八队扮作平民模样遁于城中乾、坤、巽、震、离、坎、艮、兑八位，混于百姓家中。此二万士兵身披树枝于城郊游走，尘土漫天，其状似有十万大军驻守，日夜如此。齐军探子回报，申缚亲往观之，乃见城内尘土蔽天，缚甚惮之。于平陆之外十里有一山名为马耳山，此山高处可窥得城中一隅。申缚乃至，恰得魏军拖树枝于城中游走，缚谓左右曰：老贼诓我！然不可妄动，静观其变，恐为老贼疑兵之计。遂与左右驻于山上伺机观察。逾十五日，涓乃命隐于坤地之兵丑时易服而驻于城郊，复携树枝与二万军士游走。至辰时，申缚观之，魏兵较前甚多，乃笑谓左右曰：此魏待援兵之时，故行此疑兵之计。趁其援兵未至，率十万大军攻之，此乃天赐良机。传令人衔枚，马勒口，丑时行军，寅时攻城。庞涓料到坤位军士一出，齐军是夜必有动作。传令各队亥时易服守于四方，东、西、南、北门各二万精兵执弓箭以待齐军。城中二万士兵戌时已于西门出城伏于马耳山。至酉时，涓骑驴亲率骑兵五百人轻车伏于齐营三十里外。

  丑时，涓见齐军釜中之火已灭，遂率骑兵往齐营纵火。至寅时，忽闻东门外喊声震天，齐军欲攻东门而入。岂料箭如雨下，齐军焉能抵挡？时申缚厉声道：老贼兵力聚于东门，可望南门进发。齐军转而奔向南门，然南门亦有精兵把守，二万弓箭齐发，齐军损伤惨重。申缚知其中计，遂不奔往其余二门，乃收兵回营。齐军望见营中火光冲天，粮草均于营中安放。申缚欲攻天唐，行至马耳山，忽闻喊声震天，二万精兵趁势而下，一阵掩杀，缴得辎重无数。齐军伤亡大半又无粮草，岂有攻取天唐之心，星夜逃往临淄。

  庞涓班师而归，常有傲气。魏王大喜，拜为元帅，兼军师之职。涓子庞英，侄庞葱、庞茅俱为列将。芒卯闻之，亦自愧不如也，涓虽位列芒卯之右，卯并无妒忌。此后常与庞涓研讨兵法，庞涓只说大概，并不深谈，芒卯怏怏而归。时墨翟于鬼谷访友，见一人眉宇间似有灵气，银凤眼，柳叶眉，纶巾布袍，足踏草鞋，身长七尺有五，时与一犬四目相对，似与狗吠。墨翟奇之，近上前去。原来不是他人，正是孙宾。墨翟问曰：何故如此？宾答曰：此犬甚饿，欲托吾寻食与之。宾言语恳切，不似诳人，墨翟甚奇之，问道：汝现居何处？宾顿声答曰：宾自幼父母双亡，吾祖与人有交，时人皆称其为鬼谷子，蒙宾愚钝，收为弟子。言讫，复作犬吠之声。墨翟惊曰：莫非孙武子之后？宾对曰“然！先生莫非亦吾祖之友人乎？”墨翟不答，解下随身携带之熟肉与孙宾，宾大喜，忙丢与犬并作吠声。墨翟与孙宾探讨兵法，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些许策略墨翟亦不曾闻，宾乃具说孙子兵法之事。翟甚喜之，与之谈至酉时。宾对此人好感倍至，欲邀至鬼谷做客。墨翟不曾透露身份，宾焉知此人乃墨子也，只因相谈甚欢以为至交。二人上山，宾引荐墨翟于鬼谷子，两人相视一笑，鬼谷子曰：老兄降临鄙舍，却无酒肉携来，两手空空，怕是至穷人家中蹭糟糠之食耶？孙宾见师傅如此话语，忙答曰：这位先生实携盛物，只因山下一犬甚饥，宾怜之，这位先生遂解下囊中酒肉与之，吾与先生纵谈天下，好不快意，将两盅美酒...鬼谷与墨翟复大笑，宾会其意，乃不语，出门采些茶叶与两位师傅呈上。墨翟怜宾之才，问曰：子既怀大才，何不出仕以图大业？宾答曰：吾兄庞涓乃世之英才，已投魏国去了。与兄有言待他日在魏得志，遂引宾出山共辅魏王。翌日墨翟辞别鬼谷，只身赴魏。魏王闻墨子前来，降阶迎之，欲拜以官职。墨翟谓魏王道：山中野人，疏懒成性，云游四方实乃天下乐事。魏王亦不便强留，倏而叹之。墨翟曰“公眼下既有怀经天纬地之能人，王不能用，真昏聩也！”魏王忙问道：公所言何人？寡人竟不知。墨翟曰“阳城之中有一幽境，其中皆是天下英雄，尤为孙宾最佳，公何不请之？”魏王拍股叹道：寡人愚钝之至，多亏先生点拨。然寡人朝中已有鬼谷高徒，姓庞名涓者，已拜为元帅，此人比之孙宾何如？墨翟笑曰：此二人乃金兰之交，公得庞涓犹得子胥，然孙宾乃吕望之辈，焉可同日而语？魏王拜谢，既入庞涓府中，问道：汝可曾认得孙宾？涓答道：如何不识，宾乃涓之结义兄弟，共习于鬼谷门下。王何以问之？魏王便回道：时有墨子游至魏国，与吾谈及此人，既为同门，汝何不引荐？涓乃答曰：臣非不知孙宾之才，只因孙宾乃齐人也，宗族皆在于齐，入仕必先齐后魏，臣是以不敢进言。魏王怅然，后又谓庞涓：岂非本国之人可以用乎？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庞涓对曰：王所言甚是，臣即刻修书一封与兄，共辅霸业！魏王怎知庞涓表面虽欲召孙宾，心下早已有了算盘。未知孙宾此行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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