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入虎穴
  项梁大叹道：“秦人终不当楚人为国人。我楚国自怀王遣大将昭滑东征伐越，越人溃败，残族退守沿海，负隅顽抗近百年，楚、越之仇怨不在楚、秦之下。这秦人都尉却污蔑尔等与越人余孽勾结，实在可笑至极。我看这三则便是他对尔等有所忌惮，要将我楚人勇悍者诛屠殆尽！”

  桓楚咬牙切齿道：“不错！可怜某等三十余人，不求富贵权势，只求能在秦人治下以军功为乡党亲族谋一条生路，谁知却是一条死路！某等不服，齐声喊冤，那都尉竟一声令下，秦人弩兵齐齐放箭，将某同乡袍泽射死近半！情急之下，某率剩余袍泽冲入弩兵队列，杀人夺弩，转头又冲向辎重营夺马而逃。幸而那辎重兵与马夫俱为楚人，放任某等离去，否则某等也早为秦人的刀下亡魂了！”

  项梁众人听罢桓楚所述，皆愤恨叹息不已。桓楚又说道：“某带十余袍泽逃入震泽之畔躲避秦军搜捕，几日之后弹尽粮绝，正不知往何处去，机缘巧合之下撞见官兵缉捕震泽水寇，巫寨主几人被那带队的亭长围住厮杀。某等藏在芦苇荡中，听那亭长是秦人口音，便一怒而起，打跑了官兵。后某等随巫寨主乘船入了蛟龙寨，从此...便有了新营生。”说到此处，桓楚面色惭愧，毕竟他也算是堂堂正正的楚国军吏之后，现如今沦为水寇湖盗，也着实颜面无光。

  一直未出声的巫迟牙突然开口道：“既然项君是上柱国后人，我蛟龙寨自当以礼相待。还请各位贵客移步小寨住些时日，以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桓楚更是长揖下去：“项君既亦开罪秦廷，不妨在水寨暂时落脚，桓某当以恩主侍之！”项梁有些踌躇，方才他虽与桓楚在叙话，但一直留意巫迟牙的神态。巫迟牙在听他二人对话时，面上时有冷笑，旋即又掩饰下去。更何况桓楚曾救他性命，他却一字不提，毫无表示。以项梁的眼光与阅历，断定了这巫迟牙必是见利忘义、心胸狭隘之辈，与桓楚的家国情怀、侠义敢当背道而驰。只怕此人对桓楚也只是利用其勇武，而绝无恩义。项梁本想拒绝，但他想起巫迟牙看到自家良马宝剑时贪婪的目光，再看了看桓楚诚恳直爽的脸，心念一转，说道：“也罢，既然巫寨主诚心相邀，某等便去贵寨叨扰几天！”说罢，命令家臣装车牵马，准备登船，随群盗同去。这时，项庄拉了拉项梁的衣袖说道：“叔父，羽哥他...”项梁手疾眼快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项庄随即收声，倒也未引起巫迟牙注意。项梁心道：“羽儿一向有勇有谋，当下虽有头疾，但项声项悍应该在他身侧。项声稳而有谋，项悍勇而无畏，羽儿当不会有危险。他们若能与我们里应外合，见机行事，那便最好。”项梁却不知，他这大侄儿不仅‘头疾’痊愈了，还凭空多了两千余年的模糊记忆。

  项羽和项声项悍藏身在芦苇丛里，目送着几艘船远去，逐渐消失在大泽之中。项声问道：“公子，方才为何不让某等现身？”项羽微微一笑，道：“这伙贼人是敌是友，某等全无了解。叔父随他们去贼窝，我三人于暗处接应，见机行事，险境或许能成福地。”项声项悍恍然大悟，齐声称是。项悍嘴贫道：“羽公子不痴呆时果然足智多谋。”项声一个暴栗打到他头上，斥道：“多嘴！”项悍“嗷哟”喊疼，揉着脑袋讪笑道：“你自己不也总是念叨‘羽公子痴呆何时能好么’！”项声气到还要打他，项羽哂然，说道：“你二人有斗嘴的功夫不如一同想想法子，干粮行李叔父他们都带走了，某等今日该如何果腹，晚上该如何去寻那水寨！”

  震泽乃古之大泽，位于大江（长江）下游，通渠三江五湖，浩浩汤汤，方圆数千里。草植繁茂，鸟兽无穷，其中岛屿礁石计不可数。巫迟牙的蛟龙寨就位于震泽水域深处的一个小岛。

  项梁众人随船一路驶来，只见碧波涛涛，天高水阔。船行了近两个时辰，约莫离开湖岸七八十里时，波涛逐渐汹涌，湖水变的幽深，大泽深处出现了一个小岛的轮廓。此时众人已在穿上用了些吃食。项梁与桓楚站在船头，看着晨雾中逐渐透出了一个山石竦峙、巍峨险峻的岛屿。桓楚说道：“项君且看，这便是三山岛，我蛟龙寨便位于此岛的山上。”项梁心中叹道：“此岛位于大泽深处，周围水势幽深，礁石林立，岛上山势险峻，又有山泉雨露，水鱼飞鸟可以充饥，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正在暗自思忖，背后传来巫迟牙的声音：“某这震泽水寨，项君以为如何？”项梁闻言，回头笑道：“巫寨主倒是寻了个好去处，贵岛位处震泽之中，湖光水色，山林鸟啼，若再有一二美人相伴，美酒佐之，阁下可谓尽享清福了，哈哈！”桓楚插嘴道：“项君一语中的，寨主前些天刚掳了个水灵灵的美娇娃藏在寨里，正等着择日成亲哩！”项梁一听，奇道：“那还真是巧了，在下正好讨杯喜酒喝喝！”巫迟牙打了个哈哈：“项君玩笑了。某等匪类，只求能躲过官军围剿，在这严苛苦役的秦廷治下填饱肚子，就万幸了，哪有什么福气成亲呢。”心中却想起前几天刚掳来的那个渔户之女，虽然才十二三岁，却生的娇俏可爱。只是这小娘子性格刚烈坚毅，自己怕她寻死，便一直不敢用强。巫迟牙心里不由的痒痒起来，打定主意这几日一定要使尽手段逼她就范。

  说话间，船只已靠近三山岛，拐入了一个水湾。两岸俱为险峻峭壁，峭壁之上有人影浮动，挥舞旗号。船只慢慢驶入，在狭长的深谷绕着礁石、岩壁又行了半里路，面前豁然开朗，山崖峭壁围着一个小湖泊，对岸有一个洞口，洞口之上悬挂一块木牌，上面赫然是三个大字：“蛟龙寨。”待船只靠岸，早有人备好船板在岸边迎接。桓楚大吼一声：“二三子，今日有恩主贵人驾临，好酒好肉都备齐全些，寨主和某要与恩主昼夜痛饮！”项梁正心事重重，被桓楚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岸边等候的喽啰齐声应道：“是！”但桓楚却丝毫未注意到，身旁巫迟牙的脸色略显阴冷。项梁心想：“这桓楚倒是个铁憨憨。”遂微微一笑，抱拳向巫迟牙谦逊道：“项某亦天涯亡命之人，不敢当巫寨主如此款待。”巫迟牙脸色稍缓，嗓音如破锣般难听：“项君过谦了，此乃吾等待客之道，理当如此。”二人寒暄间，船板已搭好，众人依次下船，自有喽啰来牵马搬行李。

  众人进了洞口，里面又是一番天地。洞顶高达数十丈，垂悬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其中巨大者垂接到地上，山泉滴滴答答顺着钟乳石流下。在钟乳石林中间，有一条曲折的小路，两边依次树立着点燃的火把，小路的尽头是陡峭的石阶，绵延向上，连接着山腰的洞口。众人拾级而上，走的腰酸腿疼，终于上到山腰洞口，眼前豁然开朗。这山腰有一处开阔平地，茅屋、竹楼鳞次栉比，当中一座背靠着峭壁的大石屋便是巫迟牙的“寨廷”，名曰：“蛟龙堂”。山腰围着丈高的尖木栅栏，险要处筑有望楼用于观敌示警，西边另有一个寨门，门外一条山路直通山下，也是险峻无比。这就是为祸一方的震泽蛟龙寨了。众人在蛟龙堂小坐了一会，桓楚知道项氏众人疲惫不堪，遂安排众人去房中歇息。巫迟牙见桓楚带众人离去，使了个眼色，几名心腹围了上来，几人一番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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