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焉得虎子
        此时已过晌午。却说项羽三人，待项梁等人乘船离去，三人遂沿着湖岸往南行走，寻找居住在湖畔的人家换些吃食，亦看能否打探出蛟龙寨的所在。

        走了十几里路，终于看到几间依湖而居的渔家茅屋，门口晾着渔网与蓑衣，湖边停着小船。三人走上前去，却听到茅屋里传来阵阵抽泣声与埋怨声。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项声上前叩门。屋内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一个老翁打开了屋门，手持鱼叉，怒目圆睁。三人一愣，项羽随即抱拳作揖道：“老人家在上，晚辈有礼了。在下兄弟三人游历四方，在此迷路，腹中饥饿不堪。在下身上有些财货，想与老丈换些吃食。”老翁瞪着门口三个年轻人，看他们风尘仆仆，一身劲装，为首的高大少年谈吐明朗，器宇轩昂，虽腰悬长剑，但不似奸恶之徒。老翁眉头稍微舒展，说道：“进来吧。”转头又对屋内一个老妇说道：“多煮些吃食给他们。”那老妇脸上还有泪痕，也不理项羽三人，自去厨房准备了。

        项羽心想，乡间民风淳朴，渔民好客而大方，这也正常。只是不知这老夫妇为何似有怒气哀怨。三人心中虽然奇怪，但也忍住没有发问，只是跟老翁闲聊了几句。厨房传来阵阵鱼香，不一会那老妇端着煮熟的黍米、银鱼、葵菜进来，三人道了声谢，便动起了筷子。食物虽然简单，但是黍米的清香衬着银鱼的鲜嫩，再搭配葵菜的滑腻，让饥肠辘辘的三个壮汉大快朵颐，将案上美味一扫而光，每人又喝了一大碗鱼汤才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自然就该办正事了，项羽使了个眼色，项声问道：“敢问老丈，这震泽水域方圆千里，可有什么水寇湖盗之流盘踞于此？”老翁身体一震，脸上浮现愤恨之色，正待说话，旁边的老妇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老汉叹了口气，反问道：“不知几位问这水寇湖盗所为何事？”

        项羽心想，这渔人老夫妇看起来淳朴厚道，又好似与震泽水寇有仇怨，不妨可将实情告知一二。想罢，项羽说道：“不满老丈，在下族中有十余人被这震泽水寇所劫，全部掳走。某等想找到这水寇的老巢，谋划救出族人。”老翁老妇听闻此言，眼睛一亮，齐刷刷地看着他。老翁说道：“敢问公子，劫走你族人的水寇可是唤做‘蛟龙寨’？”项羽说道：“当时某等藏匿于不远处的芦苇中，好像是听到这个名号。那水寇首领可是姓巫？”老翁一掌拍到案上，愤恨说道：“正是这贼子！这伙贼人盘踞如此数年之久，老朽等渔民所捕之鱼的三成都要上贡给他们！如此也便罢了，吾等渔户虽不情愿交这‘赋税’，却也无可奈何，震泽鱼多，老朽辛勤点，日子倒也过得去。但是昨日我出船捕鱼，今日回来才知道，那贼子路过此地，竟将老朽的孙女掳走，至今全无消息！”那老妇紧接着说道：“可怜我那小孙女阿麟，是我那孩儿唯一的骨血，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与老汉有何面目与我那孩儿九泉相见！”

        原来这渔翁老两口的儿子儿媳数年前出船捕鱼，傍晚遇到风浪，双双葬身大泽，只剩下小孙女阿麟和老两口相依为命。这蛟龙寨除了每月派人来收三成‘赋税’以外，平日与周边渔户倒是相安无事。只因为若有官军出现，渔民一般紧闭门户，渔船拴在岸边，以防生出事端。这时巡湖的喽啰，若是在湖中看不到捕鱼的渔船，便知道十有八九是官军来了，会立即放鸣镝向三山岛示警。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这般道理。

        谁知昨日那巫迟牙带了几个手下去会稽城逛女闾，回来时经过老渔翁家，看到了在湖边浣衣的阿麟。芦苇萧萧，湖光粼粼，一个娇俏可爱，明朗如花的豆蔻少女在湖边洗着衣服，嘴里哼着婉转的歌谣。巫迟牙酒色上头，便上前调戏。渔婆闻讯出来阻拦，被巫迟牙手下推倒在地。几人不顾阿麟哭喊挠打，将她扛在肩上强行掳走。

        听完老妇泣诉，三人皆有愤慨。项氏乃钟鸣鼎食之家，虽然项羽年幼时项氏便已没落，但叔父项梁对项羽的礼仪、观念的培养从未中断过。项羽与生自来的英雄气魄和家族所灌输的贵族精神，让他养成了坦荡正直，嫉恶如仇的性格，更是对这等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下流行径极为不耻。否则也不会在丹阳见义拔刀，而开罪赵高了。

        项羽冷声说道：“老丈阿婆莫急。今夜还请老丈摇橹带路，某等前去这蛟龙寨，与你孙女讨个公道。巫迟牙这等腌臜匪类，在下定亲手屠之！”只是项羽心中微叹，这阿麟虽然倔强刚烈，但是羊入虎口，只怕这小姑娘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

        一旁的项声犹豫道：“公子，这巫迟牙虽然可恶，只是家主与他们的情形还尚未可知，若是于某等有用。。。”项羽微微摇头，未置可否。他心里已对巫迟牙这样的下流匪类万般的瞧不上了。倒是辰时巫迟牙身旁的那个威猛大汉，颇合自己脾性。

        震泽的夜晚凉风徐徐，在一片黑夜之中，大泽深处的一个三山岛上亮起了点点灯火。蛟龙寨的蛟龙堂中，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宾主双方对饮正酣。项梁与巫迟牙并排正坐主位，桓楚、项庄等人在两旁相对而坐。只听巫迟牙举杯说道：“项君乃高门君子，今日莅临小寨，实乃蓬荜生辉。二三子，满饮此杯，为项君寿！”手下齐声道：“为项君寿！”说罢皆一饮而尽。项梁连称不敢，也举杯仰头，但只是抿了一口。巫迟牙越是恭敬，他心中越有所提防，不敢喝多，大半都顺着下巴洒在长髯上了，再不经意间假借饮酒体热，以巾布擦脸擦须。原来国人酒文化之尔虞我诈，数千年前便已有之，便是如项梁这等公族豪门也熟能生巧。

        稀薄的月光下，一艘小船堂而皇之地从北面靠近了三山岛。小船停稳后，船上跳下三个大汉和一个老汉，正是项羽三人和渔翁。这三山岛的小山有两条路可进入蛟龙寨，一条是白天巫迟牙、桓楚带项梁所走的水路，还有一条就是渔翁带项羽他们要走的山路。山上山下皆有望楼用以警戒。三人用扁担各挑着两大筐银鱼，跟在渔翁后面，昂首阔步向山下望楼走去。

        项羽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某这是命犯桃花么？岁初为救农家少女拔刀杀人，还挨了雷劈。今日又为了救渔家少女假扮渔民，也不这巫迟牙有几分本事，当得起某一刀吗？嗯。。叔父与那巫迟牙情形如何，尚未可知。待会是否动手还得以观其变。”

        正在对项梁劝酒的巫迟牙猛然打了个喷嚏，杯中酒都颠了出去。他哂笑着说道：“近来秋凉，偶感风寒，项君勿怪哈！”巫迟牙是不知道，他还在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摔杯为号火并了项梁的时候，有人已经把他的脑袋记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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