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与父亲的旅途，第一站——部落 (2 / 2)
        篝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有说有笑，还载歌载舞，我们进来后，他们热情的和父亲打招呼，并且很不客气的对我动手动脚，又是握我的手，又是捏我的脸，还摇我的腿，我很不喜欢被陌生人这样对待，但父亲还笑着附和他们，看来父亲和他们好像很熟。

        和这些年轻人打过招呼后，父亲抱着我去到了一座房子前，房子门廊下站着一位老奶奶，她扎着很多个灰黑色的小辫子，穿着彩色秀满了各种图形的长裙，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棒，木棒上挂着各种装饰物，动的时候那些装饰物就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这位老奶奶和颜悦色的欢迎着我们的到来，父亲对她也十分客气，还给她鞠躬。她很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脸，嘴里嘟囔着什么：火之女神庇佑你之类的话。

        这位老奶奶让我想到了我的外婆，可是比起我外婆的温柔和婉，这位奶奶则给我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且面目总让我有种她就是外婆给我讲的故事中的巫婆的感觉。起初我对她并不怎么喜欢，可后来的接触中，她对我很照顾，也很和蔼，我渐渐剔除了心中对她的那点偏见，生出了一些亲近。

        当晚我和父亲就在这位老奶奶家吃了晚饭。老奶奶家里布置的十分漂亮，我以为我以后就会住在这个漂亮的房子中，可晚上睡觉时我才知道，我和父亲要去另外一个属于我们的小木屋居住。那个小木屋是单层的，不像这村落里大部分的房子一样都是两层。木屋虽然有玻璃窗，但也没比之前途中住过的那些休息点好多少。室内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小炉子，两把椅子，两个柜子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物品，墙上挂着一个小房子一样的钟表，报时时里面会窜出一只小鸟，还有一面有着漂亮金属包边的大镜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称得上漂亮或高级的东西。在目睹了老奶奶家辉煌的陈设后，我和父亲的小木屋在我眼里便显得格外寒酸，我站在门口甚至不愿意走进去，可我又不想表现出我贪恋别人家荣华的心绪，那时的我就已经有羞耻心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听见我家小木屋外面有许多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我打开门看到好多个孩子围在门口，父亲笑着说，他们都要和我玩，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很开心。过去在小山谷的时候，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小孩。父亲给我穿好衣服，又给了我一块点心后，我就被那些孩子们拉着跑出了家门。老实说当时我心里很是有些慌张，不仅是因为长这么大我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亲人独自和别人相处，更是因为这些或比我大，或比我小的孩子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不同的语言。但尽管听不懂，被一群孩子们围着，并被友好的对待，还是让我感到开心。我想和他们一起玩，并在短时间内发明了我自己独到的与他们相处的方法：他们笑我就笑，他们说话，我就点头，他们疯狂喊叫，我也跟着喊叫，他们往哪跑，我也跟着往哪跑。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应付下来的，大概主要是托了孩子们的互动比起语言更多的是肢体与游戏的福吧。

        那些孩子们拿出一些用木头雕刻的各种动物和有着各种姿势与颜色的人形木雕玩具跟我玩。我看到他们这些做工粗糙的玩具，就想到了我自己那些被父亲收起来的玩具，于是我说让他们等等我，虽然我知道他们听不懂。然后我飞奔回家，让父亲把我的玩具拿出来，我要给那些孩子们炫耀一下我那些会变型的塑料玩具。

        但是父亲很严肃的告诉我说不可以拿出来给别的孩子看，因为我的玩具非常珍贵，如果他们看到了，就会将我的东西统统抢走。我说我不怕，我要把我的玩具送给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好朋友。父亲没想到我这么慷慨，于是又跟我说：“你安婆婆是这里最高的统治者，她不允许外面的东西流进部落，如果被她发现你那些新奇的玩具到了那些孩子手中，她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关进地窖里，再也不放我们出去。”当时的我听了父亲的话，只以为他是因为小气，不想我把好的玩具送给别的小朋友才说这些来骗我，直到我长大了一些，懂事了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对我讲的竟都是实话。

        可当时，我毕竟是声称回家拿玩具的，虽然别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我回家干嘛，但我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我央求父亲给我拿一个，就一个，父亲故作生气的说：“不行，一个也不行。”正当我和父亲僵持不下的时候，九点钟的钟声响了，钟表里的小鸟从它的小房子里弹出来开始布谷布谷的报时，我和父亲对视一眼，父亲很解风情的把那个小鸟，连同它脚下踩着的那个交叉形状的伸缩杆一并拆下来给了我，于是我非常开心的拿着那个小鸟跑回了小伙伴中间。这小鸟不论样子和做工哪方面都比他们的木雕好多了，只不过这小鸟连同伸缩杆，也都是木头做的。

        即使语言不通，但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还是让我得到了非常多的快乐。父亲在忙他的事，但具体忙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每天我都起的很早，其他的小朋友也起的很早，于是简单的吃过早饭后，我就会与其他的小朋友们汇合，展开我们历时一整天的探险活动：跑遍全村寻找最长的竹竿捅马蜂窝、在手艺人的棚屋里寻找最隐秘的地点将他们的工具藏起来、从树上扣树皮，再用草绳把我们抓来的各种昆虫固定在树皮上，然后将树皮放在河中让虫儿们体验漂流、爬树、打弹弓、用泥巴互相给对方描绘战士图腾、在小河沟中捞鱼、设置捕鸟陷阱等等……太多了，每天从早到晚，每一分钟都充满了乐趣。

        父亲除了早餐照管我一下，基本上一天都不用操心我，我会在我的各个朋友家里吃午饭以及晚饭。我发现有些小朋友的家长和大房子里的老奶奶一样，是会说与我一样的语言的。其中有个小朋友的妈妈问我几岁了，我告诉她我6岁，但是她说她不信，因为她的儿子也6岁，可是我比她儿子矮好多。还有一个小朋友的妈妈问我从哪里来，我告诉她我从外婆家来，她又问我外婆家在哪，我和她描述了一下小山谷，可是她却摇摇头说从来没听过有那么一个地方。

        每日愉快的玩耍，早就让年幼的我忘记了与外婆离别的悲痛。但新生活并没有完全覆盖掉我的过去，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都会时不时的梦到同一个梦境，只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梦到那个梦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了。那个梦很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节，就只有外婆那张消瘦且毫无生气的脸，倒影在一汪水中。

        一天我们又在某个手艺人的工棚里捣乱时，父亲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已经装了一半的东西。这家手艺人和其他几家手艺人一样，也都是做木雕的，只不过不同于别人雕刻立体的雕塑，这位手艺人则是在木板上雕刻图案，那些木板大概一两厘米厚，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则被雕刻了复杂的花纹和图形，这样的作品有大有小，有薄有厚，图案花样从植物，动物，到人应有尽有。这位手艺人见父亲来了，便从他桌上堆着的一堆作品中拿出了大小两幅递给我父亲，并仔细的向我父亲指出那两幅木板画有哪几处错误和缺口：“这里和这里，不仔细看的话也注意不到，整体看上去还不错的，你帮我卖卖看吧。”我从老头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给父亲的是残次品，于是我大声嚷嚷道：“我爸爸只要好东西！”老头笑了，父亲也笑了，他摩挲了两下我的头，叫我上一边玩去，别捣乱。父亲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看他走到一家家门口，同村民们讲话，并接过他们递给他的各种玩意，装进他的大麻袋中。

        父亲会说这村落的语言，但我不会，所以一旦遇到有不讲与我同样语言的村民，我就听不懂他们在和父亲说什么了，我很好奇父亲为什么要一家一家收人家的东西，我跟在父亲屁股后面问，但父亲没空搭理我。等父亲在村里绕了一圈后，那口大麻袋也已经装的满满的了，父亲小心的将麻袋背在了背上，生怕挤坏了里面的东西。缓慢而有力的朝我们的小木屋走去，好奇心也促使我跟了回去。

        回到我们的小木屋后，父亲从床底下掏出了许多扁扁的包装盒，这些包装有大有小，形状也都各异，父亲从麻袋中随手掏出一个彩色木雕小人儿，在包装盒中比对一番，选中一个包装盒后拿在手里一番操作，包装盒就由扁扁的变成立体的了，而后父亲将那个木雕装进了包装盒，在封口处粘上一块圆圆的胶布，胶布上标注了一个数字：50。父亲拿着这个他包好的木雕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小子，这就是咱们要卖的商品。”我看着透明包装盒里的这个在村子中再常见不过的木雕问：“啥叫商品？”父亲告诉我说：就是卖给别人赚钱的东西，就叫商品，而钱就是可以买商品的东西。我的小脑袋被父亲这一段话给说懵了，用商品换钱，再用钱换商品？在小山谷里，在外婆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钱这个东西，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可以采摘到，也可以自己种，自己养，我们不需要拿某个东西去买某个东西，所以我实在有点难以明白父亲对我说的这个，仿佛绕圈圈一样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父亲知道他自己嘴笨，给我讲不明白，所以只说：“过两天等我整理好了货物，就去码头镇，在码头镇呆一阵子你自然就会明白什么是商品，什么是钱了。”自从来到这个村子，我就自动认为这里就是我和父亲的新家，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父亲突然说什么去码头镇，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要走，因为我有那么多好朋友都在这呢。但父亲告诉我说，我们只是去码头镇呆几天，之后还会回来这村子，于是我才放了心。父亲还告诉我，码头镇有许多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比这里还好玩，而且在那边也有许多小朋友和我玩，我还可以和他们分享我的玩具，没有人会把我们关起来。这让我对码头镇有了许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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